陈峰第一次将眼光停留在一个陌生人身上超过一分钟的时间是在他十九岁刚到赌城工作不久的事情。
那时他并不懂得什么叫暗生的情愫,只是觉得那个人很特别,非常特别。
作为拉斯维加斯最大的赌场,每周都有表演秀,那个人是其中一位秀场的演员,压轴的那种。
他是赌城人尽皆知的皇后,一颦一笑都风情万种,比女人更像女人。
陈峰起初只是觉得好奇,一个男人变装后怎么能连眼神都毫无破绽,那种由内而发的自信让他显得比赌城混迹的其他“人妖”都来得显眼。
有人爱慕,便有人谩骂,他的身份永远都是被人推在风口浪尖上引人咀嚼的下酒菜。
然而陈峰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他阴郁的神情,他的笑容永远都是那么神采飞扬,令人目眩。
陈峰不记得从哪一天开始他的目光就始终定在那人身上,热烈的追逐着,从未偏离。
陈峰不记得是不是因为他的目光太过热烈而导致那人在谢幕后静静地瞟了他一眼,随即滑开的一个微笑,莫名的让陈峰乱了心跳。
那人轻轻勾勾手指,连同眼神一起缠绕过来,悠悠的转进了化妆间。
鬼使神差的,陈峰就那么跟进去了,反手锁上了门。
化妆间电灯灭了一盏,橘色的灯光有几分昏暗。
原本不大的空间四处杂乱的堆着外表华丽、质料廉价的演出服,夸张的羽毛和金属,把一切衬得都荒谬起来。
那人站在镜前摘掉了大红色的假发,露出里面的黑色齐耳短发。
他开始默默地卸妆,陈峰就安静的看着,浓厚的艳妆之下渐渐露出一张清秀柔媚,略显苍白的中性面孔。
“……你也是华人吗?”陈峰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出口的绝对不是搭讪的最佳选择。
那人默默地看他一眼,伸展脊背,双手努力向后伸去,偏过头,露出好看的下巴和脖子的线条。
“过来帮我一下……”出口的是不太熟练的,声音很柔和,又带着几分慵懒沙哑的性感。
陈峰怔了一下,走过去,慢慢的拉下了他的衣服拉链,光滑平洁的脊背直至尾骨袒露在眼前。
陈峰的脑中有些眩晕,甚至还回荡着刚刚如丝般缠住他的声音。
“呵。”那人轻笑了声,自镜中望进那个兀自低头专心解衣的男孩子。
陈峰突然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每一口空气都是那么用力才能让它达到肺间,但却不能缓解愈渐严重的眩晕感。
“新来的?第一次见到你。”男人看着镜子微笑。
陈峰抬头,同样看进镜中那姣好的面容,像是藏在镜中的某种危险的妖精,隐秘的吸人魂魄。
“两个月了。”默默注视了两个月的时间才被发现吗?
陈峰在拉斯维加斯四处混了一段时间,才找到这份赌城的工作。
虽然只是最底层跑腿打杂的小哥,但陈峰知道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满是暗藏黄金的机会。
他不想被多余的感情牵绊,但莫名的就是被眼前这人吸引了。
他的眼中有其他人没有的一些东西,陈峰看不清,才更想去探究。
“是么?”那人笑起来,轻咬了一下下唇。
下一瞬间,那人眼中倏地闪过一丝狂野的光芒,猛的转身,将陈峰推在了满是衣服的箱子上。
长裙随着旋转飘然坠地,陈峰眼前虚晃,满是曼妙有致的身体曲线。
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抚模,第一次进入,远不如自己想象过的唯美浪漫。
狂乱的,暴动的,血腥的,毫无章法的,抱着的柔韧身子似乎在掏空他的灵魂,唤起他的兽性。
陈峰感觉自己身体中有一只咆哮的野兽倾闸而出,瞬间吞没曾经清冷的那个世界,燃烧出一片热情的火红。
空气中还蔓延着情-色的余温,那人却已经穿上衣裤,翩然离去。
陈峰唯一记住的便是最后他回眸的一抹微笑,像是对他这个毛头小子的宠溺和戏谑。
还能再……见面吗……
陈峰恍惚着,话未出口便落了一室清净。
他这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甚至姓名。
之后的一个多月陈峰失魂落魄,那人却始终没有再在视线里出现过。
正在陈峰以为这只是一段没有结果的露水情缘时,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却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只是这次所不同的,那人是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另外的男人陈峰认得,是赌场位高权重的管理者之一。
陈峰转过一个转角,那人就在洗手间的门前娇喘着,怀里的男人将头埋进他的颈间,似乎正在痴迷的吮吸着。
陈峰定在那里,猛然发觉自己的幼稚与青涩。
那人迷离的眼光轻扫过来,滑过他的脸,停在一个未知遥远的点上。
陈峰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那过于香艳的现场表演。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陈峰都没有见过那人,但他却始终知道那人和赌场的高层一直维持着肉-体关系。
陈峰以为这就是他所谓初恋的结束。
但当那人一脸伤痕的出现在他眼前时,陈峰突然意识到两个人远远没有结束。
第二次做-爱依然是天雷勾动地火,肢体彼此攀附,纠缠,交换的津液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只是陈峰的胸间莫名的多了一丝悲怆,而这样让他感到疼痛的情绪换来的只有对那人更加凶猛的掠夺。
这次结束后那人并没有离去,反而窝在陈峰窄小破旧的床上抽烟。
“为什么是我?”陈峰看着他光果的背。
那人回头微微一笑,声音依旧沙哑动听:“因为我还记得你的眼神。”
“……”陈峰不理解,但却仍然被他眼中闪烁的神秘颜色吸引。
罂粟,甜蜜而有毒,尝过一次便再也放不下那飘渺的滋味,即便知道最终走向毁灭,也无法停止坠落的脚步。
大哥的情人却背地里和自己偷情……
一次、两次、越来越频繁且堕落,陈峰阻止不了这种逐渐攀升的禁忌的快感,直至灭顶。
舞台上的皇后,大哥身边的情人,陈峰心中隐秘而危险的浅浅慰藉。
那个人在众多身份之间自由穿梭,来去自如,每一张脸,每一种表情,陈峰都看不透,也不想去看透。
像一种默契,陈峰就是喜欢那个男人神秘而又历尽沧桑的一面。
他想要他的时候就会来找他,然后两个人疯狂的做-爱。
事毕靠在床头共同抽上一颗烟,彼此沉默着,等时间静止时,陈峰便送他到房间门口,看他一个人缩着肩膀走远渐渐溶于夜色之中。
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但是陈峰觉得那个人懂他心里苍凉的那一面。
也只有从那个人身上,陈峰才能真正获得一点点体温,沁入心肺。
这样糜-烂的关系维持了三年,第三年的时间,陈峰不再安于现状。
他在赌城混的很好,出众的头脑令他很快得到上层的赏识。
随着地位的提升和权力的增大,陈峰想要将那个人据为己有。
不是窝在暗处偷偷模模的苟合,而是光明正大的向其他觊觎那人的男人宣布所有权。
“离开他不好吗?”陈峰问。
“他会杀了你的。”那人只是轻笑。
陈峰清楚这个事实,却仍然想要拼一次。
“他有那么多情人,少了你一个又怎样?”
“即便是垃圾,也要他自己丢弃才行。”那人语气平常的接话。
“我这几年存了些钱,你和我走,离开这里。”陈峰抱住了他。
“我走不了。”那人摇头。
“为什么?你不爱我吗?”那为什么要拿性命开玩笑选择跟他在一起?为什么不能为了他舍弃这里的一切?
“我带你远走高飞,让你过更好的生活。你不用在那些醉鬼面前强颜欢笑,更不用和那个又老又丑的男人上床,只有咱们两个……”
随后的时间便只有沉默,那人在陈峰描绘的未来蓝图下低着头,头一次露出近似痛苦的表情。
陈峰突然的就想要了解这个人的一切,想要剥开他的脑子看看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私奔最终还是不了了之,那人仍旧周转在他和另一个男人之间,陈峰依然躁动不安。
不可能一辈子这样下去……
想要分手的话多少次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迷恋逐渐变成一种恨意,恨那个人,更恨自己。
他已经不再是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年纪了。
“我需要钱。”那人最后说。
“我有啊。”陈峰愤怒。
那人摇头,模模他的脸:“不够。”
“……”曾经的温暖到融化冰封的体温凉了。
“你竟然……还做过别人的小狼狗……”狄阙脸都憋红了,抖着肩膀颤。
“想笑就笑吧,憋得不难受么?谁都有年少无知的时候吧。”陈峰叹气。
就猜到狄阙是这种毫无同情心的态度,所以他才不想跟他说。
“我不笑,不笑。”狄阙忙深呼吸,咧着嘴角问:“我只是实在想不通你怎么能坚持三年?”
陈峰挑眉,笑而不语。
狄阙眯着眼睛端详了一阵,突然惊觉:“那人技巧那么好?”
“呵。”陈峰不由得笑出声来,成心逗他道:“应该说他是我的启蒙老师,我的经验一大半可都是他传授的。”
狄阙一听这话不由得吃味了,揪着陈峰的领子酸了吧唧的问:“我和他谁好?”
“当然是你好。”陈峰诧异。这有什么可问的?
狄阙挑眉,追着问:“床上功夫谁好?”
陈峰不觉弯了嘴角,笑道:“我爱的是你不就行了?”
“不行!”狄阙一听,登时火冒三丈。
如果陈峰最好的记忆不是跟他,他真的会抓狂的。
“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我早就记不清了,那时候的印象怎么能作准呢?”陈峰迂回:“不是说说完就睡吗?再不睡天都亮了……”
“我睡得着吗?”狄阙马上就要咬人了:“之后呢?你和他之后还有没有联络?”
“人都死了还怎么联络?”陈峰叹气。
“死了?他那么老?”狄阙吓了一跳,抓着陈峰衣领的手也松了。
陈峰简直对狄阙的思考回路哭笑不得,简略道:“不是,后来我和他的事暴露了,我跑了,他留下了。等我几年后赚了些钱回去找他时,他已经不在了。”
狄阙愣住,半天才问:“……因为你吗?”
“不,是因病去世。后来我才知道,先天性心脏病……”陈峰轻轻道。
“我觉得他是喜欢你的,你后悔么……”狄阙眨眨眼,心里有些闷。
陈峰一怔,笑笑:“怎么会?他是一个过分自我保护的人,那时的我也是,即使努力想要在一起,之间的那道隔阂却怎么也打不破。那段关系实在太累了,我们彼此只是互相慰藉而已,到现在,我甚至还无法了解他的想法。”
狄阙撇撇嘴,凉凉的哼了一声:“这样有神秘感的多好。人都没了,遗憾也无法挽回了,你才会一直记着他。”
“呵呵。”陈峰笑起来,抱住狄阙不撒手:“那段感情从开始就是个错误,这你也能吃醋?”
“谁吃醋了!”狄阙嘴硬,偏偏又想不出正当理由跟陈峰闹别扭,心里面堵了团棉花,不上不下的。
陈峰呼呼睡过去了,狄阙却失眠了。
他曾经以为陈峰总是选择看起来单纯干净的男孩只是出于色老头的恶趣味,不过知道了这段过去,狄阙不得不猜想陈峰是因为不想再经历折磨的感情才换了口味。
原来妖冶神秘的男人对陈峰还是很有吸引力的,那现在又算什么?陈峰喜欢他就是因为他太好猜了?
因为对着他不用提心吊胆,用一根小指头就能对付他耍的那点幼儿园级的小聪明。
他也太他妈让陈峰省心了!
狄阙越想心理越不能平衡,之前的感动也被这插曲冲淡了不少。
他对着睡梦中放松安详的陈峰挤眉弄眼半天,也渐渐迷糊睡了过去。
等再次睁眼时,早已日上三竿,身边也早没了陈峰的踪影。
狄阙懒懒的在床上蹭了半天,才磨磨蹭蹭的爬下床来。
昨天晚上身心都消耗巨大,狄阙蔫不拉几的晃悠到公司,正是午饭时间。
聂小倩不在座位上,想必又和哪个同事跑去附近小资情调却吃不饱肚子的餐厅八卦去了。
狄阙没什么胃口吃饭,干脆冲了杯咖啡,靠在沙发上出神。
因为他是陈峰遇到的最容易掌控的人,所以陈峰才会义无反顾的喜欢上他吗……
狄阙意识到他似乎正在钻进一条幽暗的死胡同,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转身撤退。
本来陈峰这样睿智成熟的男人和他就没什么交集可言,惺惺相惜什么的他自己都不能相信。
原先还一直认为至少陈峰和他在床上默契十足,昨天才发现陈峰这厮一开始胃口就被养刁了。
那他们俩究竟是怎么稀里糊涂的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擦……”狄阙想的头晕眼花,咖啡喝进嘴里一股糊味,不由得大怒:“聂小倩,这咖啡过期了吧!”
牢骚过后才想起来这时候聂小倩不在,连个发泄对象都找不到,不觉更加郁闷。
正抓耳挠腮着,办公室大门“砰”的一下猛的开了。
狄阙吓得手一抖,咖啡泼了一地,他正要发火,却见进来的不是聂小倩,而是许久不见的花大发。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我又爬出来了……掸土……
之前煽情笔墨够了,赶紧进剧情,把花叔拉出来溜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