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我也想和他说说。记得当日他给过我一个承诺,如今就是承诺兑现的时候了。原以为不会如此快的用到这个承诺,没想到如今到了几乎穷途末路的状况。世事难料!
“十四小姐,请借一步说话。”姬流觞的脸上依然是微微的笑意,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屈身作福,果不其然的听到了雨荷嗤之以鼻的暗笑声。姬流觞领我向园子深处走去,今日是姬家特殊的日子,一路上遇到端菜的小厮看见我们也不诧异,低着头匆匆走过。连之前在门口遇到的管家见到我们也是面露了然的笑容。
终于,姬流觞带我到了一个僻静处。这里是一片池塘,里面养着几尾锦鲤,夜色里看得不清楚。之听见啪啦啪啦的水花声,大约是见惯了人的动物也不认生,反倒是更加活跃了。
姬流觞背对着我,久久不出声。一时间只有水花声在寂寂的夜里格外的明显。这里没有灯笼,只有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锦缎青袍上,他的发像是染了一场霜一样泛出白色的光泽。
四下无声,我的心却跳的很快,几乎要蹦出来。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而后放软语气开口道:“流觞,还记得你那日曾经给过我一个请求么?你说他日,若是我有求于你,你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听得分外的可怜,柔柔的,像是无枝可依的小鸟凄凄哀求。
他略微一沉吟,而后道:“我记得。”
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我的眼里带上泪,“那我今日便求你。求你保住我的菊花香和梨花香。若是万一我有事情,那么这些就拜托你了。青桐也拜托你了。”说到最后我是真的动情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静默,死水一样的沉默。风呼啸而过。
夜幕之下,他的袍迎风飞扬,他的发随风而飘,他的话在风中飘散开来。
“我会的。”轻轻的三个字让我紧张得浑身出了一身冷汗。而后眼眶微微发酸,心内湿润。姬流觞,我在心里叹息。这个精明一世的男子,为何你甘愿糊涂?
“流觞,”这次没有那样刻意求宠的语气,而是想是呼唤一个挚友一样叫他。我伸手,横在他的肩膀上方却始终没有落下去。算了,就让他当我是个假情假意的女子好了。这样也许他的心就会冷了。毕竟我不可能给他回音。
我正欲抽手,他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我,眼里是浓重的悲凉。我的手错防不及的给他抓在手里,他的眼是极为漂亮的眼尾上挑性的,看得人迷离而沉醉,一眼就能看得你如沐春风。可是,他的眼里蓄着悲哀,几乎能将整个世界都淹没了。
“十四,你信我。我会保你无事的,我会的!”他说得艰巨,不像是说给我听反倒像是自我安慰一样。
我一狠心将手抽出来,回过身冷冷道:“我只叫你帮我看店照顾青桐,从没说要将自己也托付给你。我的事情,无需你插手。生也好,死也罢,陪我的人都不会是你!”
姬流觞你帮我很多了,可是我不能置你于险境。今日我来求你,为的就是让更多无辜的人能不被牵扯进来。如何能让你再进来。我的罪,我一个人受!
姬流觞的目光炙热,像是要将我融化了。一滴泪悄悄的滴落,沉入水底,压盖住我所有不忍和悲伤。握紧拳头,我回过头,狠决的开口:“姬公子,你是姬家的宗主!!!”
闻言,他倒退了几步,然后自嘲的大笑起来:“是。我是姬家的宗主!!!”他的脸色却在瞬间变得惨白,像是所有血色都被抽走了一样。
月兑去往日光鲜的外表,他也不过是这般脆弱无助,像是那琉璃一碰就碎了。姬家对他而言是这一世的诅咒和囚牢,是他用了他所有美好年华换来的东西。诚如道家所言每个人都有死穴。青桐是他的戏园子,小兰是玉郎,而姬流觞则是他的姬家。
任何时候,他都是姬家宗主!
秋风吹得我有些凉了,我低着头,脸上一片泪痕。姬流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想到他的眼神,我忍不住瑟瑟发抖。九郎,我想你了,想念你了。
抹干脸上的泪,我逗留了一会,待到眼睛不再那么红肿了,才离开这里。出去的时候恰好碰到一个小厮,便让他带路将我领回到原来的地方。
幸好遇到了个小厮,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在那里待多久呢。姬府后院的院子不比菊花香,在菊花香里我熟门熟路总能回去,可姬府一旦迷路了,走上半个时辰也不一定能走出来。
回到席上,饭局已经结束了。我一个人和姬流觞走了那么长时间,必然引人猜测。我一落座就听到泠霜嘲讽声:“十四小姐,这一去可真是久啊。”
“相谈甚欢,所以就一时忘了时辰,回来的时候姬公子倒是说了下次再赔我一顿饭。”我本来心内悲伤,听到泠霜那不阴不阳的话,转悲为愤,直接反唇相讥。
我刚才和姬流觞一起走出去的时候,她的眼神里透出来的刻薄恶毒,我可是一丝都没有错过。如今,被我这么一堵,她被我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却发作不了。
“姬公子和十四小姐真是投缘。”春雨冲我友好的笑笑。
我不答话,笑容却苦涩起来。呷一口茶,入口的苦涩,连最后的甘甜都隐没在久久不散去的苦涩之中,再也品不出味道。
我身旁的位子一直空着,等了许久都没人来。坐在雨荷身旁的女子疑惑的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就算是换衣服也该换好了。怎么这时还没出来?”
燕飞坐不住古道热肠的说:“我们去她房里看看吧?没准雨荷在那里睡着了。”
一旁的泠霜没好气的说:“你以为人人都象你啊?”看来之前受了我的气无处可发,便撒到燕飞身上来了。
燕飞吐吐舌头,憨笑着:“别这么说我嘛。泠霜。”圆圆的脸,娇憨的笑容,看上去十分的可人。
说着她同另一个女子一起走了。燕飞走路蹦蹦跳跳的,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规矩,相反俏皮可爱,和小兰的性子有些相像。
她们走后,一时间也没有话题,大家沉默不语。除却泠霜时不时看向我愤恨的眼神,一切都相安无事。
可是,后院子里突然原先的那个管家跑过来附耳在老太君耳边说了几句。老太君的神色很沉重,随后开口吩咐下去。
我的心突然咯噔一下,手一带,将桌子上的茶杯给拂落了。一声清脆的声音,上好的瓷器被摔的四分五裂。裂瓷示凶!真是不详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