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我所料,今夜的梦里充满了甜腻的香味。
我站在桃花树下,那里有个面容模糊的男子和面容模糊的女子在我脚旁边用锄头正在使劲刨地。
男子在一旁抱怨着说:“明明可以用法术的,何必亲自动手呢?”
女子不理会那男子自顾自的挖着。男子明显是厌倦了,把锄头一扔,飞身上了树,自顾自在上面打盹。
我仔细看去那女子身后放着大约十坛子酒。大约现在就是打算挖坑将这些酒埋在地里。许多小户人家没有专门储藏酒的地下室,便习惯将酒挖坑埋在地下。据说这样的做法,酒埋在地下发酵能更加透彻,比起没有埋过的酒,味道要好不知多少倍。
经过上回的梦,我算是知道了。这梦中的女子和男子都是会法术之人,估计是修真人士。可是,我不懂这两人为何会出现在我梦里。难不成是这两人里有一个是我的前世?
不过,貌似这奇怪的梦总是在金秋的时候容易发作呢。去年也正是在那秋夜里,我突然长睡许久,梦见就是他的事情。
过不了多久,女子将坑挖好了,小心翼翼的将这十坛子酒统统放进去。然后,再将土堆好,正好堆成个小土包的样子。以后也容易辨认。男子醒来的正是时候,见女子把事情都办好了,才飞身下来道:“挺快的嘛。”
女子瞟一眼男子十分生气道:“懒狐狸,整日只知道吃吃睡睡。到时候天雷来了,可不要让我来帮忙”
“没关系。离那渡劫的日子还远着呢。”男子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吊儿郎当的。
微风拂过,女子的发丝随风飘扬。这里真的是四季如春呢。无论我什么时候来,这里一直是桃花盛开。我做鬼的时候在那里游荡了不知道多少时日,从来没有见到过其他的季节。这样的地方,我时常在想这世上真的有么?
风里都是甜蜜的香味,女子低头看了看手掌道:“我去碧落泉那里洗手。”
男子半眯着眼睛,一脸未睡醒的样子,也不回话。将扇子盖在脸上,挡住阳光,便在树荫下睡着了。我无奈,这厮难道上辈子没睡好么?我见到他的时候,多半他都是懒洋洋的样子。
最初见到他时,他总是带着深沉的悲切,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这偌大的地方。两个人埋的酒,最后只有一个人喝。所以才在那梦里,血泪满面呼唤着:他不要那万事的寿命了。不要那千年的道行了。他只要她。可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今夜做得梦实在是太甜美了,像是融化的蜜糖,甜入心里。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却泪流满面。
我看见他同她在一起的那些小事,点点滴滴。清晨起床梳头,入夜去碧落泉泡澡。饿了,便吃些果子。渴了,饮些山泉。无忧无虑,快活似神仙。
他们也曾离开这片桃林,下凡间去。她和他也在现世待过一段时日。她和他开一家小酒馆,她当炉卖酒,他则做起了账房先生。她漂亮总惹得一些花心大少前来调戏,可是她总有办法,让那些人俯首称臣不敢造次。他俊美也经常招惹了一群的狂蜂浪蝶趋之若鹜,可是有她这个门神在,量那些女子也没有这个机会。他和她几乎形影不离。后来,风云突起变了天,四方枭雄各雄起。他和她为了避开这乱世,就离开了现世,去了另一地方。
那里真是个奇特的地方。男女平等,再没有那些所谓的皇上皇亲,官府叫做政府,官员叫做领导,衙役叫做警察。男子做的活计,女子也能做。那里妇女能顶半边天。
女子和男子就装作了最最平常的学生,两人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女子喜欢看小本子,人们管着叫做小说。我依稀记得我做鬼的时候,也曾看见过这本子,就在山溪旁边的茅草屋里,那里整整一屋子都是这些小说。我经常偷偷模模的看那些书,每回看好了,都会放回原位,生怕那男子知道了之后,一掌拍得我灰飞烟灭了。
男子喜欢玩一种叫电脑的物件。他时常在网上看那些千奇百怪的东西。不过,他最沉迷的就是一种叫网络游戏的游戏了。他拉这女子配他一起玩。女子斜了一眼道:“你我本身就是妖和仙了,做什么还去玩这种扮演妖和仙的游戏。这游戏里的厮杀都是讲那些仙妖殊途的事情。你还愿意玩么?”
男子不以为意道:“正是讲我们,我才更加想玩。不知道这现世的人们是怎么想我们的,是不是也同那些天界和妖界的老顽固们一样?”
女子听到那些老顽固的时候,当下就气得变了脸上道:“还说呢。若不是你老是止不住你的本性,怎么会惹得那些老头吹胡子瞪眼的。都说了你哪怕是装装样子也好啊。大不了,待他们走了,你再继续呗。”
男子的手飞快的在键盘上敲打着,头也不回敷衍道:“好吧,好吧。下回一定谨记您的教诲。”
女子看男子这般,顿时也没了火气,郁闷的去看小说去了。
我跟着他和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我想起上一回,我在梦里只过了一小会,外面就已然是大半日过去了。这回我在梦里待了这么久,外面我都不知道睡了多少日子了。
不行。那中秋过后,也不知道宫里的境况如何?得快些醒过来啊。我这么想着,却怎么也醒不过来。这梦境依然在继续。
到处都是他们的音容笑貌,我出不去,只能困在这里。我使劲的捶打着这房间里的墙面,四面都是白色的墙堵得严实。突然这些画面都消失了。梦里又是那首古老的歌谣,忧伤凄美。反复的咏唱着,古怪的语言,渐渐温暖了我的心,缓和了我心里的恐惧。然后,一切画面都消失了。我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歌声没有停息。我在梦里奔跑着,朝着歌声的方向而去。直觉告诉我,跑到那里,就有这个梦境的出口。茫茫无尽的黑暗,渐渐的出现一丝光源。没错,是的。那里就是出口。
歌声越来越响亮。最后,我跑到了歌声起源的地方。那里一片光明。有个人一袭白衣,就站在那处。没有花草万物,他一个人遗世而独立,背影显得落寞而孤寂。只是,这背影,我总感觉很熟悉。
他仿佛是察觉到我的到来,转过身子。依旧是面容模糊的一张脸,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隐隐约约能看见他的轮廓,却窥不得真实。他总是喜欢白色的衣物,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后来去了未来。那么清清爽爽的,好似洁白的琼花。难怪那女子会造了一种花来赠与他。
我看着他,想来他也是知道我的吧。毕竟我在梦里梦见他许多回了,干笑几声道:“这位公子,有礼了。”
他看着我无声的笑了,眼角的朱砂痣随着笑容轻轻的颤着。我总觉得诡异莫名,却又是十分熟悉。
他伸出手来,模在我脸上。他的手有些冰,我瑟缩一下,却依然没有后退避开。不知为何,我看着他,心里隐隐的有什么东西像是要破土而出一样。这个男子和我纠缠了那么久,从鬼到人,我一直没有忘怀。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让我忘却了所有,却偏偏忘不了他呢?
是爱么?那么,为何我却叫不出他的名字,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的手流连在我的眉心,那里有一颗痣,朱红的象他眼角的那一颗泪痣。他的眼里充满了温柔和悲伤。
霎时,我的泪不自主的流下来了。“告诉我,你是谁?我又是谁?你为何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又为何在那桃花林里?”我哽咽着问他。这些疑问,我藏在心里很久了,却始终没有问出口。我怕我一旦知道答案,所有的一切都会变了。
男子不回答,只是抚模着我的脸,一脸悲悯的神情,接着咏唱着那首不知名的歌谣,忧伤而寂寥,仿佛漫漫无尽的生命里只有一潭死水。
“告诉我啊。不要逃避我啊。”我抓住他的衣袖,声泪俱下。我没有时间了,不想入了土还是一无所知啊。
“你不会死的。”他看穿了我的想法,抓住的我的手道,“我会保你平安无事的。”
我顿时大惊失色,他怎么会说这种话。难道他知道什么?急忙道:“告诉我,我会如何?”
他宠爱的模着我的头,叹息着:“不会有事的。去吧。”说着,便打开了一道门,那里光芒万丈。
我一步步向着门走去,突然回过头说:“我何时还能再见你?你何时能回答我的问题呢?”
“不要知道的太多。这一生,我看着你就足够了。不要再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他叹息着说道。”不能,我还要再来。我得解开我身上的秘密。这些只有你知道。”我立刻回绝道。
“何苦。”他撇过头,指尖一弹。
我的身子飘起了,落入了门里。然后,我渐渐睁开眼睛,眼前一片光明。小兰在一旁见惯不怪的说道:“小姐,你可真会吓唬人。每回睡觉都得防着你,你看看你都睡八月十七了。人家睡觉睡一晚,你睡觉一睡睡一天。真是的,不知道还以为你有多忙呢。不过是整日吃吃睡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