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厉声问道。
唐绣支吾了半天，总算是把事情将了个清楚。讲完之后，就跪在地上不言语，低着头像是在自责。
我将她拉起来道：“唐绣，你的性子就是藏不住话。如今你既然说了，我也不能坐视不理。你先行下去，我今日去拜会一下大小姐。”
唐绣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只是唯唯诺诺的下去了。我想她今日肯定是被吓着了。
事情其实也是因为口角而起的。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春梅撞到了唐绣，将唐绣拿出来的早点给打翻了。师傅不愿意再做，唐绣找春梅理论，说不过春梅，还被春梅打了一巴掌。正巧，大小姐也来了，听了春梅的话，差点将唐绣送到柴房去。幸而，五小姐的丫鬟宁儿出面，拦住了大小姐。而后，唐绣才得以月兑身。所以，今日的早饭是南方的小吃。
这事情本来就是大小姐理亏，可是她不但不教训自己的丫鬟，还反过来倒骂唐绣。她这么做，无非就是踩低爬高。见到我和狐狸闹翻了，就来踩一脚。如果，我今日隐忍，日后我的日子将更不好过。这院子里的几个奴才也会在暗中做手脚的。
所以，今日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出面。
“绿珠。”
“绿珠。”
叫了几声，还是没人应我。这丫头上哪里去了？我不由皱眉。
女子发髻我并不是很熟练。原先小兰梅姨在的时候，一直都是由她们帮我梳头的。现在，她们不在，一时间我就有些不适应了。
有人慢慢踱步进来，脚步声轻微，几不可闻。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镜子里人影渐入，身长箬竹，玉树琼枝般的一个人，周身好似烟雾缭绕。这样妖孽的一个人，就像是烟雾深处的妖精。
“十四，你要适应。学着习惯没有她们的生活。”他撩起我的发说道。
一时间，我不能拒绝。他的手指穿行在我的发间。黑发绕指，总有一股绮丽的香气。窗外落雪成白，满枝的积雪，白茫茫的，像是没有尽头一样。是啊，我要习惯，习惯独自一人。
狐狸的手很灵巧，很快就帮我挽了一个发髻。他松一口气道：“还好手艺没有生疏。”
“狐狸，你来做什么呢？”我终于惊醒，故意放冷口气说道。
“没什么。你要迎战，我怎么能不同你一起去呢？”他莞尔一笑，忽略了我明显不善的口气。
他总是这样，永远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我站起身，打量镜子里的人。乌发高盘，肤白若雪，眉宇间略微有些暗淡，眼下有少许青色。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我拿起眉笔慢慢的画在眉毛上添了几笔，整个人精神了许多。又涂了腮红在脸上，总算是有些仪态出来了。
“十四，原来你也会画眉啊？”狐狸很惊奇的看着我熟练的在脸上涂涂抹抹。
我白他一眼，“从前宫里要求宫女也必须仪表整齐，不能显得不精神。所以，大致还是会一点。但是，不是很出色。”
他打趣道：“这可怎么办啊？你都会了，以后我岂不是没乐趣了？”
“以后我的生活也不会有你。你一个人担心什么呢？你还是早些走吧。我的事情不劳烦你操心了。”我放下胭脂，不经意的说道。
狐狸的脸僵硬了一下，随后有些寂寥道：“十四，你真这么不想看见我？”
我转过头，正面直视他道：“狐狸，我不是不想看见你。只是，你和我是不同世界的人。你有你自己该走的路，我也有我自己该走的路。强行在一起，是没有好结果的。况且，你心里想的也不是我。狐狸，我一直将你当作挚友。可是，你始终不是适合我的人。”
“那是你一直不愿意接受我。十四，只一次，我只求个机会。你看看我，你试着不要防备我。”狐狸捉住我的手，哀求道。
我不说话，转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的我和狐狸，离得很近。他的手握在我的手腕上，两人就像是亲昵的情人一般。可是，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狐狸想抓住的不是我，是夭夭。在那夜里，我亲耳听到他呢喃着，用炙热的声音说道：“夭夭，夭夭。我又找到你了。她就是你。我真高兴，等了那么多年，总算没有白费。”
我捂着嘴，只觉得脊背阵阵发麻。原来，真的如同我所猜想的一样。他就是将我当作了一个替代品。
“狐狸，我说了你不要逾越。”我甩开他的手，大步踏出房门。
大小姐所住的园子是这地方最热闹的地方。四小姐因为病了，这家里的重心就转移到了这个带着孩子被休妻回家的大小姐身上。她对遇到的每一个人哭诉她在夫家受到的凌虐，而后夫家嫌弃她妒忌和无子，用七出之条将她给遣送回家来。她每日见着人就是数落她的夫君是如何如何的不在乎她，她的婆婆是如何如何看不起她。然后，博得所有人的同情。
当然，这家里也有不相信她的鬼话的人，当家的柳二夫人是她的养母，她就一点都不同情她。并且每日见到她，就是规劝她回家，和夫君认罪。
果然，一个家里的当家人就是不一样。柳府虽然没有姬府那么大，却是五脏俱全。能统领一群数量堪比后宫的女人，也不是好捏的角色。虽然，柳二夫人看似柔弱，府里的人都说她做事却是雷厉风行。手段也是强硬的很。大小姐的亲事就是她一手操办的。本来以大小姐的资质不会嫁到那官臣之家的。
但是，柳二夫人出面，这门高攀的亲事立刻就谈妥了。大小姐顺当的嫁入了扬州府台的家中。如今，她被送回来，就等于扇了柳二夫人一个耳刮子。这事情，柳二夫人肯定是不会允许的。
如果，这时候我能有理由将大小姐送回到原来的府邸，那么至少在这里，我就不用依靠狐狸维生了。柳二夫人明显是更好的大树。
唐绣也站在门口，看得出来她也去打扮了一番，只是浓厚的脂粉也不能遮掩她红肿的眼睛，看来是回去的时候又哭了一回，脸上隐约能看到掌印，方才我还没仔细看。现在凑近了，只见得唐绣半边脸都快肿起来了。
不过这样正好，罪证俱全。柳二夫人那里也好说话。
唐绣递给我披风，我系着带子问道：“绿珠呢？怎么今日一直不见她？”
“回小姐，绿珠昨夜受了风，着凉了。所以回房歇着了。”
我点点头，心想昨夜确实也是吓着她了。让她好好养养，免得病了。于是，便道：“那也不用叫她了。晚饭你给她带过去吧。”
狐狸站在我的身后问道：“要我同你一起么？”
“不必。”我看着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外面晴空一片，枝头的雪变成了冰凌，正在滴水。我呵一口气，搓了搓手掌。
狐狸像是变戏法一样的从他身后拿出了一个蓝缎镶边兔毛手套，套在我手上。冰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总算是好了不少。
“多谢。”我冲他礼貌的颔首。
唐绣和我一路前行。因为近日，我失了依靠，院子里的小厮立刻就懈怠了，这么厚的积雪，居然没有人来扫。
唐绣看着前方地上湿滑道：“小姐，不如让唐绣先行，小姐跟着唐绣的脚印子走，免得摔着了。”
“唐绣，这院子里打扫的小厮是谁？”我平静的问道。这种事情我是见得最多的人了。宫人最会见风使舵，从前我落魄的时候，就一直将我当作奴才一样使唤。院子里不给饭吃是正常的。有事还会倒问你收钱。
“是福德，今早说是腰疼起不来了。可是，我刚才去取热水的时候，还看见他跑到沁园里去巴结五小姐了呢”唐绣气愤的说道。
唐绣到底是关心我的，虽说我和她不过认识几天，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可是，这善良终究是不长久的。
“好了。好了。”我笑着拍拍她的脸，看她气得杏目圆睁，不由让我近几日的压抑情绪都得到缓解。
唐绣被我拍得有些傻住了，怔怔道：“小姐，您要是多笑笑该多好啊。您笑起来可真漂亮啊。”
我知道她是在说好话，当公主的那几个月里，我将这世上所有的好话都听遍了。真心假意的，我无须猜测，只要笑着接受就好了。这样，所有人都会觉得这个公主果真是好骗，果真是单纯，果真是愚蠢。
现在，我不需要再装傻了，可是却习惯了装傻。她这么讲，我就这么应承好了。
见我满意的加深笑容，唐绣也不由得高兴的笑起来。
我随着唐绣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到了柳二夫人所在的南苑。柳二夫人性情优雅，未嫁之前据说是大户人家的官小姐。后来，王朝变迁，她的家族卷入了权力纷争，一家几乎问斩。为保命，她也不得不屈尊下嫁到这商贾之家，更是做了填房。
园子里栽种了白梅。这花开得正好，黯然幽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