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的丧事办的很隆重。请来了最好的道士和和尚为她超度,出殡之日,正值正月初三,大街上红红火火的在放鞭炮。柳老爷和几位夫人形式了一下,抱着牌位哭了几声,随后安置在了祠堂。
我站在白色的灵堂里,周身是惨淡的白。那样一个女人,就这么走了。我不知道该对她的死说是什么。
灵堂里人来人往,剩下的几位夫人各自在心里盘算着二夫人死后柳家当家主母的位子。大小姐在哪里呜呜哭泣,不知道是因为二夫人的死还是因为失去了一个靠山。茵茵被女乃娘带走了,不让她出现。
多日未出现的狐狸总算是姗姗来迟,难得的今日没有穿那艳俗的大红袍子,穿了孝服,一身白衣,行走间飘然出尘。白色的发带随风飘动,他执一把桃花扇,慢悠悠的踱步进来。仿佛这周围不是灵堂而是雅舍一样。
他的出现赢得了众多女子的目光。我也觉得今日的狐狸十分的不一样。往日里的妖媚一扫无踪,只剩下清冷如同山间泠泠的山泉一样的眼神。
白站在一旁对狐狸这个样子并不陌生。我拉拉他的袖子,小声和他咬耳朵:“白,你说狐狸是不是疯了?”
白看着狐狸,眼里似有激动的泪光:“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他是谁啊?”我疑惑的嘀咕道。
白的视线一直都没有转移方向:“月华,这才是他。真正的月华公子。十里桃林里最出色的杀手。”
我顺着白的视线看去,狐狸的脸庞柔和的线条透出冷冽的光泽,眼眸低垂,渐渐掩盖住他眼里的冰寒。
总觉得今日的狐狸好似变了一个人,一寸一寸浮华尽去,出里面像是寒冰一样的本质。
我挤在人群里,看着他。那冰凉的笑意,仿佛离我只有一个指尖的距离,伸出手,又像是万丈一样长远。他抬手放在眉骨处,像是有些困扰的看着汹涌而来的人潮。
三言两语就轻巧的推拒了所有的热情。最后淡淡的站在灵堂的蒲团面前,慢慢的跪下,眼底一片清明的看着那骨灰盒。行礼完毕之后,他施施然起身,身子半曲的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我的眼前好似有一个人影,静默的伫立在漫天红霞下,浅薄的就像是一个白色的光点。有个清冷的声音不断的在叫着十四,十四。我渐渐沉入黑暗。
“小懒猫。”戏谑的语气,一簇毛茸茸的东西在我脸上滑动,刺得我鼻子痒痒得只想打喷嚏。
“阿嚏”我揉揉眼睛,睁大双眼。
周身缠绕着雾气,狐狸的脸近在咫尺,他吊儿郎当的甩着一株狗尾巴草,笑mimi的看着我:“你总算是醒了呢?睡得可真沉。”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连忙爬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是之前穿得那套深灰色的袍子,看来没有人给我换过衣服。
狐狸也跟着我起身,突然,地面一股倾斜,我站得不稳,对着狐狸的胸口就是一记猛撞。他闷哼一声,将我搂住,而后地面又左右颠簸了一下。狐狸抱着我,依旧身手灵活,避开了东西,倒也没有磕着。
过了好一会,总算是平静下来。狐狸才将我放开,揉揉自己的心口道:“我的小十四啊,你要是再来这么一记,我怕是有内伤了呀。”
窗外传来花花的水声,而后是木桨咿呀的摆渡声。有风吹来,雾气渐渐吹散。我斜了他一眼:“狐狸,这里难道是船上?”
狐狸模模的我的头,欣慰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我拍开狐狸的爪子生气的瞪着他:“谁许你和我一起走的?我不是说了叫你赶紧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么“话说完,我就后悔了。其实,我不想叫他走的,可是想起他在二夫人的灵堂上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我就生气。明明是我们两个人做的错事,为什么就我一个人在哪里愧疚的要死。他却若无其事的出现,再若无其事的走了呢?
身后沉默半响,我不敢回头。我知道狐狸一定是伤心的走了。这样也好,走就走吧,反正我也不在乎他。可是,为什么我的眼睛酸酸的呢?难道今天河上真的是雾气太重了,把眼睛都变得湿润了。
我回过头,身后果然空无一人,只有船舱的木门被打开了。狐狸这厮肯定是走了。可是去哪里了呢?
我揉揉眼睛,依旧是空荡荡的船舱。
突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我转过头,一张鬼脸突然放大在面前。我吓得啊的一声,倒退了好几步。
“十四要是再敢说这种话,我下回就不止是吓唬你了。”狐狸站在我面前,环抱着胸,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缩了缩脖子,狐狸气势凛然的样子一下子唬住了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头如捣蒜了。
狐狸看着我狗腿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低子来模模我的脸颊:“十四,不要赶我走。我找了你那么久,总让我在你身边再呆一会吧。”
他的笑容有些凄迷,风渐渐平息,云雾又开始缠绕上来。他的容颜美丽得近乎不真实,指尖微凉的湿润。狐狸,我不能言语。
我曾想过,若我有喜欢的人,我要将这世上最好的都拿来放到他面前,然后日日陪伴他,让他日日欢喜,让他一世无忧。可是,现在在我面前的人,我不知道我是否欢喜他,可是如果我说要,他必然会将世上的珍宝拿来放到我面前,讨我欢心。只是,我不知道他想要讨好的是不是我。
船上的日子过得是生不日死,我宁愿我现在还睡着,就不用受这样的苦楚了。从前我没有坐过船,一时间上船,就很不习惯,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吐得连黄胆水都出来了。
白就可怜了,沦落为丫鬟,每日都得勤奋的擦洗甲板。也不知为什么,他也同我们一起上路。我询问狐狸的时候,狐狸只是盯着他的钱袋子不说话。我立刻了然。
不过,白这么走了,那柳家的五小姐谁来当啊?
狐狸实在是被我问得无奈,便将白叫进来,让他一五一十的说与我听。
白唧唧歪歪的文绉绉的说了一大堆,我听完之后,总结为一句话:还君明珠。这真五小姐只是被软禁了起来,如今给喂了药放出来,什么也不记得。对外面说起来,就说是因丧母伤心过度,变得痴傻了。理由也好找。
白果真乃心狠手辣杀手是也。
“白,你的丫鬟呢?那个叫宁儿的丫鬟呢?”我好奇的问道。都说主仆一个样,那宁儿的丫鬟也同白一般不近人情,冷冰冰的,从前唐绣同她说话,她也是爱搭不理的样子。
“没什么,去做别的事情了。”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狐狸冲我努努嘴,传音入密道:“那姑娘喜欢白十几年了,总算表白了,结果被白给严厉的用教规批评了一顿。之后,那姑娘就连夜跑回十里桃林去了。教众飞鸽传书过来说,她在房里哭得是惊天动地的,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砸了个稀巴烂。少不得得好几千两银子来修葺。”
我惊异了,表示对那姑娘充满了敬畏,小声说道:“这得是有多大的决心才能敢这种事情啊”
狐狸点点头赞同道:“是啊,是啊。”
“那姑娘有机会一定要介绍我认识啊。果真是江湖儿女啊。比百里红还要粗犷豪迈啊。”我抱胸感叹。
狐狸亦是附和:“是啊,是啊。胆儿可真大啊。连白都敢去喜欢。我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我来着。”
我立刻反应过来:“什么?”
狐狸干笑几声,了解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挂上一副讨好的笑容:“别,别。我错了还不行么。”
“你错哪儿了?”我问道。
“说漏嘴了。”他低声下气像只鹌鹑似得,
“谁说你这个了我说那姑娘豪气什么的,你干什么附和啊你知道说她什么豪气么?”我觉得和狐狸没有办法沟通,气得直挠头。
“你不说说她喜欢白豪气干云么。”他老老实实的说道。
“我哪儿说她这个了。我说的是她一下手就砸了几千两银子,实在是剽悍。”
“……”
半响,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捉住狐狸的袖子问道:“那钱谁赔啊?”
狐狸模着额角,一脸悲痛的样子道:“你付。”
“……”
和狐狸吵架的事情,总是上午吵完,下午就和好。毕竟,现在大家是在同一条船上,就连上个茅厕都能见到,没准蹲坑的时候,他就站在他旁边呢。所以,我和他基本没什么能闹得不可开交的。
上午的时候,待我和狐狸回过神来,白早就跑得不知所踪了。后来,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见到了他,他的脸色黑得跟煤饼子似得。看来宁儿走了,他真的很伤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