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公主 正文 二百三十四前尘往事化做灰

作者 : 十四娘

我时常睡着,梦里是大片大片桃花。我仿佛又回到做鬼的地方。梦里的那个人还在桃花树下站着,他拿着萧,穿着白袍,像是仙人一样。我冲他笑笑道:“我又回来看你了。”

他没听见,也没看见我,只是痴痴的张望着山的另一端,像是在在等着什么人一样。

我从半空中飘下来,呆在他身边。不知为何他总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我在其他地方见过他一样。他长发如墨,披在肩上,让人忍不住去撩拨。有美在前,我自然是不会放过,便伸手去模那发丝。可惜,我的手还没碰到那发,身子去突然轻飘飘的浮起来了。

真想和他说说话呀。我这么想着,看着他的背影越发迷恋。我和他毗邻作伴不知道多少载,说起来一句正式的话都没说过。他光看着那桃树,我光看着他。两个人要多傻,有多傻。

我想如果再见到他,我一定好好的和他说几句话。

眼一睁,我突然醒了,张嘴就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原以为会发不出声音,没想到嗓子恢复正常了。

绿苑趴着的头慢慢抬起来,还迷糊着,直接道:“现在已经第二日了。”

算上前天,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我活动一子,从床上爬起起来,感觉比起前面几天精神好多了。没有惊动绿苑,我自已蹑手蹑脚的穿上衣服溜出宫去。

顺着熟悉的路线,我一直来到栖凤宫。几日不见,这里已然人去楼空。门口只有一个老嬷嬷抱着扫把在打哈欠。走进里面,宫中冷清清的,白冷的秋霜映在红瓦上,让我不由捏紧了衣服。

梅姨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枯坐在木椅上。细滑的皮肤上突生道道皱纹,乌黑浓密的发变作雪白。一夜白头,该是如何的情殇。

已经没有人称她为娘娘了。她名副其实的落入冷宫。

几步之遥,我却觉得她和我似乎有了一道跨越不过的鸿沟。头簪白花,身披麻衣,她深深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无法自拔。

努力的想要跨过这道鸿沟,我上前一步,跪在她腼腆,环抱住她的脖子,“梅姨,梅姨。你看看我啊。你看看我,我是十四。梅姨你不要我了么?”

她的瞳仁颤动几下,慢慢伸出手模上我的脸。她的嘴嚅嗫一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哀莫大于心死。那个胎儿的逝去带走了她所有的希望。那寄存多年的坚强,像是一道玻璃壁轻轻一碰就碎了。

我张口欲结,不知如何和她说那掩藏在血和泪之下的真相。

她却模上我的脸颊,慈悲的笑着。我见过太多次这样的笑容,这些温吞平静之后,往往蕴藏的是巨大的风暴。

许久不曾有人开启的大门,又一次被开启。我慌张转身,只见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高大魁梧,被光线照耀着象只张牙舞爪的野兽。

头上的王冕衬着他的脸庞更加阴鹜。那一双眼锐利如鹰,几乎要从我身上剜去一块肉。

“原来在这里。”他漫步走来。

脸上的温暖突然消失,那一双手带着凌厉的掌风,对着那个明黄色的身影扫去。

梅姨的功夫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数一数二的。她从小就是习武世家,就算后来入宫也未曾荒废。她使得一手银枪出神入化,三十六式枪法招招精妙。如今,她这一掌看似狠毒,却尚且留了七分力。看来她还是心中有情难舍,不愿对他恨下杀手。

白肖侧身一躲,一个扫腿将她绊倒在地。梅姨刚刚小产不久,身子本是虚弱,又因悲痛过度,连续几日不曾好好进食,被这么一摔,便昏厥过去。

四下寂静,我一个人半跪在地上。冬日的宫殿,连空气都是那么的寒冷。我几乎觉得自己的手已经冻成冰块。他慢慢走近,手中银光一闪,已是一把匕首在手。

不知为何,此刻我莫名的涌现一股勇气。反正,今日我都会死去,不如就将心中所疑一一解开,做个明白鬼也好。

“我知道我活不过今晚了。也不必你动手,我自会自尽。只是在此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若是你能老实回答我,我将那兵符所在地还有齐王部下的联络方式和信物交给你作为交换,你意下如何?”我镇定的将自己最后的底牌抛给他。

离他的五十大寿还有不到三日,戍边的几位将军回来若是见不到兵符,就地起义也未尝不可。这兵符对他而言是巨大的诱惑。

他目光略微诧异,随后牢牢锁住我,像是在审视我一般,许久确信我未曾说谎,他点头道:“好,你问吧。”

我见他答应,立刻将心中最想问的月兑口而出:“为什么你要害死梅姨月复中孩子?他不是你的亲骨肉么?”

他睁大眼睛,突然大笑:“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原来是这个。”他的笑容让我从心底觉得厌恶。

半响,他止住笑声,看着我道:“她月复中骨肉是我的不错。可惜,我已经有继承人了。没必要再弄出一个麻烦出来。她说到底只是个装饰,能给她皇后的位置已经是我最大的宽容。怎么能容忍她诞下皇嗣?这将威胁到玉堂的地位。”

地上匍匐着是那个身子微微动了动,我看着那处,心中已是明了,接着问道:“那我问你,你可曾爱过我梅姨?”

他听到这个问题,更是哈哈大笑,随后眼中皆是蔑视,“女子就是这样,为了这些无所谓的情情爱爱纠结。我从来都未曾爱过她。我甚至不明白,她为何爱我?想当年是我将城门打开迎接朝化帝进城的。说起来,我才是害死她全家的罪魁祸首。可是,她却不仅不恨我,甚至还爱上了我。我只是稍稍对她加以颜色,她甘愿为我卖命,甘愿为我牺牲。你说说看,女人是不是一种愚蠢至极的动物。”

地上的那个身子又动了一下。我心中霎时充满了悲伤,梅姨听到了么?这就是你爱了这么多年的人。他不过是个骗子,不过是个十恶不赦的骗子。

我的声音在颤抖,手指也在颤抖,我知道我没有时间了。但是,我依然还想问这最后的一个问题。

“白肖,我问你,我父皇和母妃是不是你害死的?”

他眼中得意之色更甚,不由鼓掌道:“太子妃果然名不虚传。连这件事情都让你想到了。”

我只觉得一股热力直往头上冲,眼见白光一片,还未说话,喉头一股腥甜。他退后几步,生怕我污了他的龙袍,得意洋洋的补充道:“不仅是朝化帝和瑶池贵妃,还有昭和帝还有朱大人。”

“朱明?”我愤怒的出声,“怎么回事?”

“其实,太子早就已经到了京城,只是被我给困住了。不然,当时那个小子也不会死,若是玉堂知道,他定会将你们救出来。可是,那时还不是时机。昭和帝未死,我们将萧君如给拿下,也只不过是为他人夺回江山而已。所以,我就在等,等着她有一天将昭和帝给杀了。届时,我们师出有名,还能得到王座。没想到的是,你居然让那该死的齐王做王座。可惜,我未曾封王,不然也不能让那小子占去便宜。好在我一石二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也一起杀了。到时候,还能将齐国封地给收回来。锦绣江山岂能与人共享。”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现在的他已经疯了,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那你为何杀了我父皇?他给了你最高的荣耀,为何你还这么对他?”我不由怒斥他。想当年若不是父皇慧眼,他至今还是一个小小的巡查卫,哪里能权倾朝野可是,他却恩将仇报,杀了父皇不说,还打算夺取江山。

“你以为你父皇就是个好东西?那个老混蛋,当年说过愿意与我和齐王三分天下,结果到头来只给了齐王一块小小的封地,而我连封地都没有,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宰相。他才是食言背信的小人我只不过是拿回我该得的。”他肆意的谩骂我的父皇,到如今还讲自己的贪婪归结为别人的过错。

我不禁笑了,大声放肆的笑了。

他恼怒的看着我道:“你笑什么?贱人。”

我看着他,眼中更加不屑,“我笑你,我笑你可悲,笑你可怜,笑你自欺欺人。我父皇是对的,象你这种人,怎么能将天下交给你?他之所以将你留在朝堂就是为了时时刻刻看着你。他早就知道你是条毒蛇,无情无义。就算给了你半壁江山,你一样会贪婪的渴求另外半个江山的。你就这样的人,不,你连人都称不上人好歹还有恻隐之心,你面对梅姨,她怀了你的孩子,为你付出那么多,就算是可怜,你也不该对她的孩子下毒手。你就是个畜生,禽兽不如的畜生”我疯狂的怒吼,将积压在心中的所有咆哮都爆发出来。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青,越来越绿。我心中升起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痛快过果然,大声将心中想法说出来最好。想当年,总是一脸唯唯诺诺的,不敢多言,现在临死了才说真心话,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他一个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疼是疼了点,可是,我早已不在乎。连命都快没了,还在乎这些?

梅姨的身子在地上动了动,随后虚弱道:“子洲。”她的声音柔美,孱弱,像极了冬日里将要死去的蝴蝶。

白肖转过身子,以为她刚刚醒,将匕首藏在身后向她走去。对他而言,梅姨这颗棋子是用来控制我的。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她也自然成为弃子。无用的东西,他向来都不会留。这是我对白肖的认知。

他深情的执起她的手,眼中包含心疼道:“兰梅,你受苦了。我知道你恨我,来你打我吧。”

梅姨低下头,眼中含着泪花,摇摇头道:“不,只要你在,我就不苦。子洲,你抱抱我可好?”她哀求着,像是要完成她最后的愿望。

半响,白肖将她给抱住,右手的匕首已然举起。银光闪闪,在月光下,像是嗜血的猛兽。

我含着泪看着梅姨,她枕在白玉堂的肩膀上,微微抬头,目光与我交汇,嘴唇一张一合,说出世间最动人的话。

我经不住泪流满面。那些幼年的关怀,教导,甚至是舍命,都不是假的。就算她曾骗过我又怎么样?她依旧是我的梅姨,我心中的另一个娘亲。

两把匕首同时刺入。她脸上带着满足的神情,最后一次对着这个自己爱了一生的男人说道:“子洲,我愿永世不再与你相见。”

白肖放开他怀里的女人,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不甘心,不满足,他伸着手,甚至想爬到我身边来。梅姨却死死的拉住了他的衣服。她突然放声大笑,那笑声是那么的悲苦,像是从地狱最深处传来的一样。

我已经支撑不住了。毒素侵入心脏,回天乏力。周遭的声音慢慢消失,身体不再有力气。所有的一切都在渐渐的变得模糊。不知何时,从四面八方渐渐涌现出了一大片红色。我的世界慢慢的,慢慢的,变暗。

世界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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