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现在见着李嫂子总不免打趣说以后敏儿要赚钱给阿六敦花的。敏儿听心底哀号,她才不要!
待到敏儿一周岁五个月的时候,李嫂子商量着带着敏儿回趟娘家。李山海说这次是敏儿第一次回外婆家,也要陪她一块回去。
“快割青、快插秧,五月十五看划船!”村里人到处传唱的歌谣。“割青”就是到山上去割草、割树叶,然后散在水田里作肥料。
每到插秧季节,一丘丘水田里随处可见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农民,在蹲着身,一手执秧,一手插,齐刷刷的秧苗成一道道绿油油的丝线镶嵌在水田里,微风吹来,荡起绿色的波纹。等农忙过了,就是五月端午节了。
回去的路上,李嫂子就背着敏儿,李山海背着一个竹筐,带上上次李老头出海打回来的鱼还有家里包好的几斤粽子,再带几件大人孩子该换洗的衣物便上路了。
李嫂子的娘家叫田禾村,从清湖村要翻三个山头走一天才到。敏儿是第一次去外婆家,又是第一次出远门,自然是好奇和开心的。
一路上爹一路给娘撑着伞,两人有说有笑的,那一叠叠行云似水的梯田,从山脚盘绕到山顶,小山如螺,大山似塔,蜿蜒如春螺、披岚似云塔。
两人走累了,就在田垄上拾个干净地方坐下。爹心细,坐的地方给娘拾个草垛子垫上,又拿出几个大枣儿,在身上擦了擦,拿给娘吃。兴致浓了,他便开始唱起山歌来:
“三十里明沙二十里水,五十里路上目毛呀么目毛妹妹,半个月目毛你十五回,十五回,你还说我是个没呀么良心的鬼。”
那歌声无比嘹亮,娘听的脸红心跳,但是心底热乎乎的,可是唱到浓处,爹突然停下。
“怎么不唱了?”娘正听的高兴。
“我这一唱,你不怕这十里八村的姑娘们要看上我了!”
“竟瞎吹牛!也不害臊啊!这里哪有什么姑娘?”李嫂子嗔道。
“谁说没有?你不就是!当年这山里头还真没有比我唱的好的了!怎样?这山歌唱的还和当年一样好吧!”
李嫂子红了脸笑道:“真啰嗦,快继续唱罢。”
“当初不就是唱这山歌才能吸引你注意的嘛,哈哈哈,想听就得在我这儿亲一下!”李山海一笑,凑过来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哎,没正经!”李嫂子捶了李山海一下,看了看四下无人,才害羞的把脸凑过去。
敏儿在娘背上看着这一幕赶紧闭了眼,她也有些害羞,哎,这爹娘两个都当她不在场啊。
李山海呵呵大笑起来,就又接着唱了。
老实说,听着爹唱歌心情也无比好起来,这一路到了田禾村也不觉得累了。估计娘那一亲也让爹精神十足起来,两人脚程快,天还没黑,就到了田禾村。正好遇上刚从田里回来七叔八婶,纷纷打了招呼,好不热情!
敏儿还趴在娘的背上睡觉,就听娘喊着:“到外婆家咯!”敏儿醒过来,越过娘的肩头远远就见那整齐的灰瓦黄墙,屋檐高翘,上面还蹲着几只小兽。
厚厚的门板子半开,从大门槛迈进去,左右搭建着好几间高屋,比爷爷女乃女乃家的茅草屋大。中间一个大院子,地上铺了青石砖,也比爷爷女乃女乃家的宽敞。
刘君和刘雪正在院子里靠墙的位置上坐着绣花,一见李嫂子和李山海回来了,赶紧放了手里的绣品,跑上前大喊:“哎,娘,爹,大姐和姐夫带小外甥女回来啦!”
听到刘君和刘雪喊,外婆便快步出了屋子来看,紧随其后跟着一个曲裾深衣的男人,大概四十来岁,敏儿见着这个人,脸色红润,精神矍铄,笑颜和蔼,猜就是自己的外公了。这个古代时候当外公外婆的还都年轻。
“哎呀!你们怎么端午回来的?也不捎个话来!”外婆喜的去抱敏儿。
“呵呵,您不是说让我坐完月子带春儿回来给舅公看看么?”李嫂子把孩子放下给了外婆。
“好!好!”外公笑起来。
敏儿奇怪为啥娘要喊外公舅公。
“爹,娘!”李山海也将那竹筐卸下,热乎乎的叫了声“这是俺爹出海打回来的渔,还有俺娘和咱媳妇一起包的粽子呢。”
听说有粽子,刘君,刘雪可高兴了。
“哈哈,我最喜欢吃大姐包的粽子啦!”刘君笑着想去模粽子。
“我也在屋里头准备,等会也包呐!”外婆笑道。
刘雪却在一边争着要抱敏儿:“娘,把小外甥女给我抱抱吧!”
外婆道:“急什么,先给你爹看看。”
外公抱住敏儿,敏儿想伸出小手去模这外公的脸,把外公逗的哈哈直笑道:“哟!这就是咱们家的小孙女哟!真可爱!□儿是吗?”
爹和娘都点头笑起来。
“先外头坐坐,等会咱们一块包粽子!”外婆转身去拿东西去。
“孩子他爹给取的!”李嫂子笑答。
“好!好!好!”外公就这样抱住敏儿一边唤她的乳名一边逗她。可惜敏儿对这个名字始终不感冒,所以想笑也笑不出来。
“她呀,认生。平时可爱笑了!”李嫂子道,其实和她爷爷一块的时候都笑着,不过李嫂子不敢说。
敏儿觉得外公看起来比自己爷爷年轻许多,这外婆家住的地方也比爷爷家宽敞,果然外婆家的家庭条件是比爷爷家好的多。
“明天端午了,正好去看划船!刘君,刘雪要不要带春儿一起去呀!”
敏儿一听眼睛就亮了,她就是想看划龙船啊,刘君,刘雪当然说好。
娘又拿来两个小姨绣的花来看,赞道:“哎,看两个妹妹这绣工可是长进了!”
刘君绣的是蝴蝶,刘雪绣的是一个冬瓜。
“她们绣的那是什么?只怕拿出去看都要笑死人呐!”外婆回来已经拿来凳子给李嫂子和李山海坐,撇撇嘴说。
“舅母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两个妹妹都长大了,又懂事,舅母高兴还来不及呢!”李嫂子道。
外婆才笑。敏儿再次轻轻皱了下眉。
“怎么不见刘喜啊?”李嫂子刚问。
这时候一个小子跑的满头大汗,从门口冲进来,一进门就挥着手逛喊着:“爹,爹!看我给你弄个什么?—一个酒壶啊!”
他手里拿着个葫芦,喜滋滋的,他后面跟了几个小孩子,也是和他抢,他还不给,还有个和他一样大的男孩子追过来笑骂:“哎呀,喜子抢人家小儿的葫芦不要脸啊!”
敏儿仔细看,正是那姨婆的二儿子,她的小舅舅——唐江。
外婆立马板了脸骂道:“闹什么?臭小子,你就知道玩,你大姐,姐夫回来都不打个招呼啊!”
刘喜才看见他爹抱着敏儿,李嫂子和李山海坐在院子里,赶紧收了葫芦道:“见过大姐,姐夫!”
那小舅唐江一见大李嫂子和李山海回来才反应过来:“大姐,姐夫回来怎么回来了都不和我娘说一声啊!”
“刚到,还没来得及说呢!”李嫂子笑道。
“哎,那我赶紧去和我娘说去!你回头可得去我家一趟啊!我娘要是知道你来了,没去她那,可不依的!”唐江说着就跑回家去,连和外婆招呼都没打个。
“好好,我们坐坐,待会就去!”李嫂子喊道。
外婆气道:“哎,刘喜就喜欢和你姨家个这个唐江鬼混啊!”
这个时候那被抢了葫芦的小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还不快把葫芦还给人家!真是没出息!”外婆骂那刘喜。外公也埋怨起刘喜来。
“哇哇,哥哥抢我葫芦!”
“我没抢,藤上掉的,谁先捡到就是谁的!”刘喜朝那小孩做个鬼脸。
小孩哭的更大声了,这回外婆拿个烧火棍出来就要往刘喜上啪啪直打:“还不快把葫芦还给人家!!”
刘喜只在屋子里被追着打。两人闹的鸡飞狗跳的。
“常宝!”屋外头一个声音喊道,从门外进来个小哥,敏儿一看,竟然认识,就是她试晬那天见到的常家那户人家的儿子。也正是她十分中意的那位。
“哎,常荣?你也回来了?随娘一块回来的?”李嫂子一见问。
“李嫂子,李大哥。你们回娘家了啊!”大男孩笑了笑,又抱了那个哭的女圭女圭哄:“常宝,原来你在这,别哭,那葫芦我再给你摘个去!”
常宝抽噎着,刘喜拗不过外婆,赶紧还了,十分的不情愿,那小孩也不哭了,抱着葫芦又笑起来。
常荣抬头对那刘喜道:“刘喜,要是喜欢那葫芦,明儿我也给你弄个去!”
“呃—不用了!”刘喜赶紧捂着跑开,嘴里还在嘟囔的埋怨他娘。
原来他叫常荣啊!敏儿心底暗暗记住,大眼睛扑棱扑棱的看着他。
常荣转头也看到敏儿,过来瞧着敏儿笑,敏儿的心就怦怦直跳起来。
常荣道:“嗯?春儿又长大点了,真越长越漂亮了!明儿看哥哥划龙船,来嘛?”
敏儿呀呀的拍手表示愿意,常荣的眼睛很亮,笑起来很是温柔,伸出手亲亲掐着敏儿的小脸,留下的感觉也是温热的。敏儿想模常荣的脸,常荣便凑近了给她模,那皮肤模起来真的很光滑柔韧。敏儿不由小脸也红了。
“春儿见着外公都没这么笑过,看来咱春儿可是喜欢你呐!”李嫂子一边打趣。
敏儿一惊,赶紧放了手,自己的喜好,娘一下就看出来了吗?
常荣也红了脸,抬头道:“她还记得我?可是第一次见她还那么小。”
“她记得的可清了!”李嫂子打保票道:“你别说,以前给她讲些什么故事,只有讲第一遍她是感兴趣的,可以见她来劲的笑呵,你再给她讲一遍,她都不爱听了,皱了眉毛恹恹的呢!”
“真这么神奇啊!”刘雪忍不住凑过来要抱:“该我了!该我了!爹都抱这么久了!”
常荣笑了笑道:“春儿聪明!对了,我这次来是代表咱们清湖村参加龙舟大赛的,到时候李嫂子和李大哥可要过来加油鼓劲啊!”
李山海一听,眼睛发亮,笑起来。“怪不得呢!年年都是田禾村赢啊,这回清湖村可一定要赢呢!小子可给咱们争光啊!”
常荣和李山海比了个拳头,一把拉上常宝:“常宝,跟哥走吧!”他把常宝举到自己肩上坐好,常宝进来还哭哭啼啼,出去就笑哈哈的了。
“我们先回去了!”常荣带着弟弟一走。
李嫂子和外婆外公夸道:“他就是咱们清湖村最能干的小伙子了,人也长的不错,我公公还和老常叔及他家的几个儿子一块去打渔呢。他是老四,会种地,还读得几年书。原也是姨父的学生呢。”
“哦!怪不得看起来那么识礼!”外婆又想起自己那个儿子来骂道:“刘喜这个猴崽子,多学学人家,书也不好好念,活也不好好干,怎么不和你两个姐姐在家好好做活?!你都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刘喜斜眼瞟了下还趴在窗楞上抱着敏儿偷偷看常荣的两个姐姐:“切!我又不是女孩子家家,不学什么绣花!也不会和爹那样的会算账,做个账房先生。”
刘喜说完怕打赶紧就跑了出去。
“猴崽子,都要吃饭了,又上哪去?”外婆气的要追,外公拦住:“算了,他饿了就会回来,咱们先包了粽子,赶紧做饭吧!”
李嫂子和李山海便在外婆这坐了会,又带敏儿去了姨婆家。在姨婆家不敢多留,又赶在晚饭前回到外婆家。
第二天,整个村都是锣鼓喧天了。小姨刘雪早早的把敏儿叫起床,带了要去看划龙船,外婆外公不爱去凑那热闹,李嫂子和李山海也只有留在家里陪两个老的闲话。那刘君也是贪玩的,可惜还要在家先做饭,所以只有等会闲了才去,只有刘喜,早早就不见踪影,外婆发现不见人,自然是气的没处发,只说他又是被姨婆那儿子教唆的出去看划船了。
刘雪抱着敏儿去看热闹。敏儿睁大眼睛看,这田禾村村外有几条大河,边上都是阁楼林立,刘雪就抱了她挤上了阁楼,这围观看龙舟的人实在太多,十里八村的人都来了。刘雪抱着敏儿许久,手都抱酸了,正满头大汗,哭都来不及,又想找个地方解手。正愁着,看到那刘喜正和他几个哥们在一处抢了个高地热闹起哄,忙大喊让他来帮带下敏儿,自己去去就回来。
刘喜应下了,敏儿被刘喜抱着,心就开始打鼓,老天啊,给找个稳妥的人抱也行啊!偏偏给找个刘喜这样的带!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小命就被刘喜给玩掉了啊!
龙舟会一开始,河道中彩旗飘扬,千帆竞发,岸边的人纷纷呐喊,人们兴致高涨。敏儿只是盼望着刘雪快回来,巴巴的转头张望。
果然刘喜抱了她一会嫌她麻烦,把她就放在一个扶栏上,原来还用两只手扣着,结果见那清湖村的船快要超过田禾村的时候,实在忍不住的朝那划船的人挥舞:“你姥姥的!田禾村加油啊!”
可是就是他这样一个多余的手舞足蹈的动作,敏儿就这样被他“嗖”的一下打到水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