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常礼其实没想到会在这儿也遇见李嫂子。那消瘦的脸颊,凹陷的眼眶,衣服虽然整齐,不过衣裳的手肘处还是有不太明显的补丁。
这时候一旁的桃花四看见敏儿的娘还好奇这么远,她怎么能到这乌梅镇来的,等望见边上的两个西域一男一女才明白。
“春儿病了?”孙常礼一听说就让李嫂子带路说去荣妍堂看看。
孙常礼想敏儿虽然不是自己的学生,但怎么也是一个书院里的孩子,前两日突然没见她来书院,就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往常她若有事一定会跑来和自己说一声,不想就这么一声不吭的都不来了,书院的几个夫子还说那小子怎么不见来扫地了?这书院几天不扫都藏污纳垢成什么样了云云。所以待看到敏儿的时候,没想到她病的那么重。
桃花四跟在他爹身后,进了荣妍堂,一股子的药味扑面而来,让他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一股药味的,等转进了后堂小屋,才见黑魆魆的屋子里,床头只挑了一盏豆大的油灯,橘红色的火苗哔哔跳着,照着床上的小人儿。敏儿就躺在一张床上,盖了被子,闭着眼睛。
桃花四就安静的站在她边上,望着她,多日不见了,那原本圆润的脸颊都瘦了,见被子盖了两层,下面一层没盖好露出一小节藕白色的小手来,他就顺手去给盖了盖。
“春儿怎么样了?”
桃花四伸出手的时候,放在被子角,结果一碰她的小手发现她的手滚烫的要命。敏儿翻了翻眼皮,没有睁开,烧的已经迷迷糊糊了。
桃花四的手刚放上去,就被她用几根小指头勾住,桃花四轻轻抽了抽,不敢用力,不过怎么抽都抽不出了,桃花四的眼睛眨了眨,咬了咬下唇,回头看看他爹,有些尴尬,孙夫子咳嗽一声,李嫂子过来想掰开那小手。就见她的嘴皮子动了动,口中轻念出声。
不知道她现在是想说什么,李嫂子手里一下也不敢动,趴下来听,但凡现在她丫头想要的她都依着,桃花四也屏息睁大眼睛听着。
那张嘴含糊的念了“阿六敦……”三个字。
桃花四的背脊紧了紧,不便再将手抽出,他知道敏儿是把自己当成阿六敦了,有些脸红。李嫂子也听到了,想她估计是想阿六敦了,只好尴尬的求桃花四先坐在那等一会,等她没劲了自然会松了手,自己先去熬药。
桃花四只有点点头,一双美眸看着敏儿,他知道生病是什么滋味,那是非常不好受的,敏儿的手模起来烫呼呼的,他忍不住翻过手来又捏了捏。
等李嫂子端了黑乎乎的药进来,说是给她喂药,敏儿的手早松开了,倒是桃花四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一直不放心的握着,手心都出了汗,然后赶紧起来让李嫂子坐下,鄯厥细心过来帮抱了敏儿,扶起她,让李嫂子好喂药。
孙夫子一旁看着,就问他们:“这病重不重,得了多久了?什么时候能好?”
李嫂子摇着头说:“前两天是倒下的,小冬子要尿尿,敏儿抱着孩子出去的时候就倒在屋子门口了,也不知道她怎么爬到门口的?小冬子哭了咱们才发现。赶紧给她送屋子里,还以为能起来,可是这越烧越高的,看来就快……”李嫂子嘴唇又发抖了说不行两个字说不下去。
兰妹子在一旁赶紧拍住李嫂子的肩:“现在常大夫在尽力治了,姐姐别太担心了!春儿吉人自有天相的!”但是李嫂子想起常荣有话已经说在前面,这高烧虽然能治,但是送来晚的话要是治不好,就会烧成哑巴或者聋子,她们村里有些穷人家的孩子就是这样。她想想敏儿日后要是变成了哑巴或者聋子,她可怎么活啊!
桃花四也十分担心,不让他看见还好,看见了还是心里窝的慌!虽然他和敏儿没什么交集,就是一起去弄过蜂蜜,一次看她给他爹送菜还有一次看她被书院的人欺负,前不久还听过她不知什么原因招惹了那个齐家。现在看她娘给她喂药,这药很苦,敏儿喝的时候皱了眉。桃花四张望了下,估计吃完药,她肚子还空着,就想了想,自己家的米多,就去给她煮点粥,然后端过来喂她。
孙夫子也没有意见,虽然米贵,但个小孩吃的了多少,周济这一顿粥还是可以的。
桃花四得到爹的允许,就赶紧去煮粥,等李嫂子那边药喂完歇了歇,他的白粥也熬好了,热腾腾的端来,那米和珍珠一样黏黏的一粒粒十分的饱满。
他还没试过喂人呢,就学着李嫂子的样子,先吹一口,然后再喂她。
说起来看桃花四这么心甘情愿的伺候着她,李嫂子难为的笑了笑,眼睛又湿了。
李嫂子就在一院落角里和兰妹子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紧紧拉住兰妹子的手,声音有些抖说:“兰妹子,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事儿,这事算我求求你,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虽然贫贱,可我们也是如珠如宝的养大的,你能帮我和孙夫子说说,看他喜不喜欢咱家春儿?说实在的这孩子其实不傻,人实在有能干,要是喜欢,就给他儿子做媳妇吧!”
阿六敦的娘听了一怔,心底翻起也是不好受,就拉住李嫂子:“姐姐,可是春儿还这么小,你就舍得给人家当媳妇了?”
李嫂子点点头:“其实本来我是不奢望和孙家有什么关系的,再说了,这卖掉孩子的事情我做不出,我家就是再穷我也不会随便卖的,我是看着孙家这个孩子人可以,他爹也可以,孩子跟着他们不会太苦,哪个父母不想自己的孩子将来找个好婆家?”
阿六敦的娘听了也是点点头,敏儿怎么也是自己的心头肉:“那我去和孙夫子说说,不过咱们春儿现在这个样子去说也是不行,起码要好了,身子好点才行。这嫁给人家不是小事的。若是春儿嫁了这嫁妆我来出!”
有了兰妹子出面去说,这事就有九成把握,起码看起来门当户对些,李嫂子心底也就踏实了多了。
经过几日调理,敏儿在常荣的药食下渐渐恢复了神智了,真的或许是饿出的病来,她好久没吃白米粥了,回头想起来那桃花四喂的白米粥恐怕是她吃过的最好的美味了。太久没吃过一顿米饭的她有时候还呆呆的想那顿美味的白粥能再吃一次就好了!
看到敏儿有起色了,李嫂子高兴都的不行,那件事她就开始张罗开来,她悄悄请人给他们两个算了八字,竟然相合,李嫂子就高高兴兴的想请媒婆去说媒。
敏儿大病初愈,看着她又能在院子里忙来忙去的时候,孙常礼可真是舒心了,这个女娃的八字和他儿子很合,是旺夫旺子的!能这样看着自己的媳妇一天天长大也是件喜事!
其实孙夫子看上敏儿还就是因为她去找村长一事,孙夫子就觉得这个丫头不一般!不过他原来也怀疑过敏儿的脑子是不是真有问题可是据他观察这丫头脑子并未问题而是聪明可爱啊!
他看人的眼光虽然不是太好,不然官场也不会失意,但也不会太差,什么是可造之才他还能看得出,他要给他儿子找的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只要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孩就行了!而敏儿这个女娃能持家,或许将来就是个不可限量的人物。得这个女娃如获至宝何乐不为?!而且他看的出自己的儿子好像对着她就能成熟懂事啊!
孙阅是对他言听计从,对她娘也孝顺,可是他是第一次见他儿子还会照顾人的!所以孙常礼十分的欢喜,算着桃花四比敏儿大二岁,到明年四月的时候应该是九岁了,再到六月就是童试,孙夫子想等他儿子考过了童试就宣布下来。
这个小媳妇他是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