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耕……你说那是青耕?!怎、怎可能……”翠儿惊讶得连言语都不连贯起来。
汀兰不解,问道:“为何不可能?”
翠儿黯然地垂了眼眸,心事重重,半晌才道:“……因为六百年前,青耕为凤凰所灭。”
“什、什么?”汀兰惊讶不已,“为何凤凰要灭青耕?”
“听闻……是求得了天之命,”翠儿垂首,掩去眼中恨意,道:“其中各细怕是只有天和凤凰族知晓了。”
“难道族皆灭?就没有逃过一劫者?”汀兰惋惜道,想起岁山神心中又有疑,“那岁山神不就……”
“事发数十年后,天赦之,有存者一,不受天恩,不接仙职。”翠儿淡然道。
“那会不会是新生的青耕,我听闻有的妖会集天地灵气突然出现。”汀兰怀有一丝侥幸地说道。
翠儿摇了摇头道:“的确,有的妖只需天地之气,得了时机便可生。然青耕其妖,确为父母所生,非天地可化。此一独存,必是孤独一生,其族其实已可算灭绝。”
不知为何,气氛有些沉重。汀兰总觉得翠儿和青耕仿佛有些关系,被其影响也有些难过,说道:“一直都不知道,我和小莲都以为青耕是喜欢清修才不出现在人面前的……”
“哼,青耕与凤凰有矛盾,天宫不知其由只顾护短,竟允凤凰袭之,以致青耕族灭。凤凰乃神族,事隐秘又被人刻意掩藏,便是当时妖鬼,也鲜少有知者。”翠儿冷冷抬头看了一眼岁山方向妖气淤积之地,“无知之辈胆敢冒青耕之名,我今定要揭开其面目,看看到底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翠儿起身欲走,汀兰忙拉住翠儿,急道:“姑娘且慢!那妖怪可不好惹,不仅害凡人之命,连附近妖怪也有不少为其所杀夺去内丹。鬼魅无内丹,却亦被其屠灭。仙灭妖鬼,天不管,大家又听闻是青耕,多不敢去替亲朋报仇,少数奋起者也是有去无回,许多妖鬼因为害怕都搬离了这里。而如今,其又有凡人供奉,也不知是不是会越来越厉害。”
翠儿一听便怒火中烧,愤然骂道:“不过区区小妖自命为仙也就罢了,竟敢坏我青耕之名!我不把它打得魂飞魄散,我便对不起青耕此名!”
翠儿气至极,甩开汀兰,一眨眼的功夫直接化作原形,展翅而飞。
翠色所化巨鸟,气烈行速,汀兰翅下余风冲的摔倒在地,慌忙抱住了石凳才没滚出去。等风一过,其再看,只能隐约见空中一个的黑影落在了岁山之上。
汀兰大惊,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水边,直接跳进水里,嘴里焦急地唤道:“西湖君、西湖君,不好了……”
很快,蓝衫男子出现在汀兰面前,“怎么了?”
“我遇到一个妖怪姑娘,我本是邀她一起品茶。都怪我乱说话,她说岁山仙是妖怪假冒的,就一个人跑去要除掉那个妖怪。怎么办?她会不会有危险?”汀兰急得不行,“西湖君,虽然她不是湖之妖,可是我看她是个好人,你能不能……能不能去帮帮她?”
“你别慌,”西湖君安抚道,他看了看岁山的方向,“你不是一直好奇青耕的模样么?她便是了。”
“啊?”
西湖君顺手替汀兰把脸颊边的乱发捋到耳后,边道:“她不是说,青耕一族只剩下一个了么?那便是她自己。青身白尾,白目白喙,是青耕呀。”
“那、那便是了……?”汀兰还是有些茫然,先前摔倒,其实并没有看得真切。
“青耕是灵鸟,其又有六百年道行,寻常妖类绝非其对手。”西湖君道,然后心中的疑虑却没说出来。青耕其鸟,传闻应是只有木之性,可她……莫非所传不实……?
岁山树繁叶茂,倒是山神庙附近稍有空地,翠儿盘于上,不见其妖,林中茂密,看不真切。此处妖气浓烈应就是其栖身之处,然而四下腥臭难当,此妖食人,且食之不少。
妖气和腥气混杂,令人难以辨别其妖当下是否在。
翠儿在庙之上盘旋一周,才警惕地落了下来。岁山其静,夜无鬼魅,更是没有一丝其他的妖气,想来不是已逃走了就是被这所谓‘山神’灭了吧。
“假冒山神,出来呀!”翠儿骂道,“竟敢自称是青耕,你姑女乃女乃来收拾你了!”
可是翠儿连骂了几次都没有什么动静,倒是她稍微平静之后觉得那山神庙浓烈的妖气之中隐隐有一丝人味。
此山神庙是近年才新翻修的,各处都很讲究。翠儿抬脚进了庙中,一看那庙中新立的神像,立刻好笑起来。这是何神像啊,稳稳端坐的是一个壮汉模样的男神像,身着道服,然而那面容看似普通却一股子狰狞,一眼看去便没有丝毫仙家风范,反倒令人有些生寒,说是神像倒不如说是恶鬼像还更贴切些。
翠儿摇了摇头,那日见祭祀一行敲锣打鼓,欢天喜地抬着如此多丰厚的祭品地上山,以为其平日里必是道貌盎然伪为圣人的东西,凡人不辨而喜之非常。
人之表可伪,其所塑之物却露了其真心。由此看来,亦是有人不喜这‘岁山仙’。
忽然那神像后面传来低低泣声,翠儿几步上前,神像之后狭窄小道看似空无一物,不过翠儿一挥袖轻送咒词,瞬间便破了隐障。
那道一个女子身穿大红的喜服趴在地上悲哭,面前是一个空碗,身旁散落着一地的干瘪野果,而在稍远的地方还有一块生肉,肉已腐,不知是何肉,那女子发现阻挡她的屏障已经消失之后,顾不上站起来便拼命爬离那肉的方向。
女子一直爬到翠儿跟前才发现,她吓得又往旁边一躲,女子背后抵到了墙,无路可退便开始拼命磕头,大哭道:“别吃我!别吃我!!大仙饶了我吧,别吃我……”
“我从不吃人。”翠儿看她可怜,倒动了怜悯之心,“别怕。”
女子一听是来者非那妖怪,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见是个艳丽的姑娘稍稍放了心,哀泣乞求道:“姑娘,救救我,求你救救我,那妖怪回来肯定要吃了我。”
“你怎么会给这妖怪抓住?”翠儿虽看其可怜,可也不敢立刻就相信她。
“我是刘家塘的麻姑,今年轮到我们村祭祀,我便是被选出的新娘。”女子又哭起来,“送上山的新娘全都失了踪迹,我早知许是来送死,家中父母虽是不舍,可是女乃女乃年事已高,弟弟又尚在襁褓中,我们别无他选,只有让我来了。我以为真是山神大人,见一面死也足兮,可那夜我一见分明是妖怪,我吓得魂飞魄散,如今后悔了。”
这么说来,翠儿倒是想起,那日祭祀队伍之时,确有一顶大红的轿子,她还以为那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夫人祭祀求福,不想原来正好相反。
“既是见过那妖怪,你怎么还活着?”翠儿直接问道。
“那妖怪说,他近来刚吃过人,还没消化,养我些日字再食。”女子说着,全身瑟瑟发抖,惧怕非常,“今日妖怪一早便出去了,一直未归,我们快走吧,不然他回来了,我们就逃不了了。”
翠儿想了想,有这么个人在面前若是与那妖怪动手必是累赘,便道:“你起来,我送你下山,下了山便速速回家去吧。”
“嗯。”女子本柔弱,因多日少进食越是虚弱,竟是扶着墙也有些难站稳。
翠儿本已走了几步,见其还在墙边磨蹭,又折回来拉起她往外走。女子踉跄,翠儿看了她一眼,才放慢了些脚步,扶着她边走边问道:“你可看到那妖怪的模样?”
“有,第一日来时我曾从轿中窥视,祭祀之人在傍晚便散去留我一人。至夜那妖怪忽从天而降,似鸟似兽,却又非鸟非兽。然只是很快便化作了魁梧男子,只、只是他之头却竟是鸟首,血色双目,鼻口处是喙。他见了轿子,发出一阵刺耳笑声,我便觉得天旋地转,再醒来时便被困在了那里。”
二人出了山神庙,翠儿还在琢磨,这似鸟非鸟似兽非兽究竟是何妖怪。
“多谢姑娘相救,不然小女子不知道还能支持几天。”女子又低泣起来,身子微微有些抖,“也不知这妖怪害了多少人,我被困进那时里面本还有一个女子。然而没过几日,忽闻拿妖怪声音便昏了过去,我再醒来时那名女子已是不见,只余地上有、有……有一块血淋淋的肉。”
女子说到这,哭得悲切,抖得也更厉害了。
翠儿皱了皱眉,安慰道:“别怕,我这就送你下山,你回了家便把这里的事都忘了吧。”
“这叫我如何忘得了,”忽然天空中传来一声凄厉鸣叫,女子大惊失色,捉住翠儿的手,“我又听到那声音了,又是那声音,姑娘你可不要丢下我啊!!你答应送我下山的!你答应过的!!”
翠儿也听到那声音,刚想安抚女子几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翠儿。”
翠儿浑身一震,猛然转过身,因为不敢相信眼睛越瞪越大,直直地看着眼前人,“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