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空中一声长鸣,邢台前围着无数百姓,纷纷抬头循声看去,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翔空而来的是一只巨鸟,一展翅便是遮天蔽日,一合翅便掀起阵阵巨风。巨鸟青身白尾,赤色的喙之上暗红色双目直直地盯着邢台上的绮绣。
绮绣抬头看去,略是一惊,虽是与那时翠儿之母的模样极不相同,然绮绣却还是在第一眼就觉得那八成是翠儿。
果然,那巨鸟忽然开口骂道:“你竟然丢下我一个人跑来!!我说了要救你,我就一定会救你!”
当然这话也只有绮绣听懂,其他人却是听得巨鸟愤怒长鸣,其声激烈,又见其双目凶狠,火红似是怒极。巨鸟愈近,双爪尖利,凶恶异常。
“妖怪啊!!”有百姓忽一声大叫,众皆仓皇而逃,顿时尖叫四起,一众人等跌跌撞撞瞬时跑了个干干净净,连那侩子手也不知何时丢下大刀跑得无影无踪了。
这也恰好给翠儿行了个方便,没了任何阻挡。其俯冲下来,小心地抓起绮绣便立刻又振翅飞起,急急往山里里逃去,生怕有人追来还特地飞到稍远的山头,回头没见追兵这才悄悄隐入山林之中。其实这时众人早已吓得不分东西,哪里有人敢去追,甚至那监斩官也被翠儿掀起的大风吹得连翻几个跟头撞进了菜堆里,官兵衙役们都忙着将其救出呢。
落了地,绮绣身上缚住的绳子已经被翠儿抓断。翠儿在其旁还是气势汹汹,十分生气:“都说了我会救你出来!你为什么不等我?!”
“你睡着了……”
“那你叫我起来啊!我要不是被那些烂草臭醒,你是不是就这么情愿被冤死了!”翠儿越说越气,硕大的身子,还不停挥着翅膀以示愤怒。
绮绣不得不死死抱着树干才能站稳,其哭笑不得,那时候她的确是叫过翠儿的,虽然那时候也没想过真能被它救下。
“你要是死了,以后谁陪我去录山摘果子吃……?谁带我去寻我的族人……?我又去找谁报恩去……”翠儿说着说着就哭起来,火红双目中滴出的眼泪竟是团团火焰,一落了地便烧焦一片。
“我那时说过,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恩惠,你给我取暖才使得我没有在牢中受苦,这已经是报了恩了。而如今你救我一命,反倒是我欠着你才对。”
“没有!你的恩情我还是亏欠着的!你不仅救过我命还一直对我很好,我如今不过救你一次,还欠着许多!况且离了你,世事凶险,我怎么活下去?!”翠儿越凶,又哭,“我知道我没什么本事,什么法术能耐都没有,所以你才不愿我跟着你……”
“绝非如此,我并不是这么想的。”绮绣看得心惊肉条,忙道:“翠儿,别哭别哭,是我错了,你肯和我一起我高兴都来不及,哪能不愿意!等风头过了,我们就去录山摘那果子去。如何?”
翠儿一听,高兴道:“那不如我们就搬到录山去吧,这样天天都有果子吃了!”
“好。”不论行不行,绮绣都先应了。只是这要成了真,那录山道人怕是得为他那些个果树哭死过去。
绮绣看着翠儿模样,道:“这便是你本来的样子吗?”
翠儿高傲地仰起头,刚想得意什么,一张嘴却突然笔挺挺地侧倒在地上,下一刻便又变回了那小灰鸟的模样。而且凄凄惨惨地瘫在地上,动弹不得,有石子抵着眼角生疼,它却没有办法移开哪怕丝毫。更糟糕的是,它艰难地张了张嘴,发现连说话的力气都一并没了。紧接着,忽然其四肢百骸如烈火灼烧疼痛无比,而胸口一直到喉咙都是灼烧的痛楚,可眼前渐是模糊。这般感觉其从前也有过,怕是又走火入魔了……
这一次,没有了爹爹以法术压制,又因强行异变化为成年青耕形貌,其术者反噬逾甚,比之前次更是痛苦千倍万倍。翠儿犹如置身火海,烧得她几乎是要灰飞烟灭,意识已经迷失,身体却仍是受着极刑。
绮绣疾步过去,见翠儿虽是昏了过去,却又仿佛痛苦在地上挣扎不止。绮绣忙抱起翠儿,“翠儿,翠儿!你怎么了?!”
翠儿被绮绣拾起来后才慢慢平静下来,不再挣扎,只是仍旧昏迷不醒。绮绣不知道它到底出了什么事,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焦急地抱着她拼命往曾见到树精的那山跑去。
等绮绣终于找到树精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翠儿还是昏睡不醒。那树精并不能知其中前因后果,只是一探之后告诉绮绣,翠儿现在并无大碍,只是因为太过疲乏才昏睡不醒而已。
绮绣这才放下心来,赶了一夜的路,这一下子放了心忽然觉累得浑身酸疼,其抱着翠儿靠着树精便睡着了。
待绮绣醒时,翠儿已经醒了,守着一堆各种不知名的果子吃得正香,见绮绣醒了,忙把果子推到绮绣面前,道:“我看过了,没有人追来,你吃点东西,我们天一亮就启程搬到录山去吧!”
绮绣一笑,道:“录山太近,离这里还不足一日的路程,我现在是官府逃犯,怕是得躲得远些才好。”
“那你说去哪里?”翠儿问道。
绮绣想了想才道:“听闻青耕多见于北地堇理山,堇理山下有城名堇理城,不如我们就去那里,你若是在山上寻到了你的族人,也能随时下山来看我。”
“甚好、甚好!”翠儿其乐,又丢了几个果子进嘴里。
绮绣浅笑,想起家中老父又黯淡了神色,“可是此去千里,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爹爹,若是能亲自向他辞别就好了,可惜城中我是万万去不得的……”
“那简单,我趁夜去把他带来便是。”翠儿简单说道,“也别辞别了,干脆我们一起都去堇理山不就好了。”
“好是好,”绮绣眼睛一亮,只是仍有些迟疑,“可是若你变化成青耕模样,爹爹非被你吓死不可。然只如此前去,爹爹又听不懂你言语,他如何会跟你来?”
“不必担心,”翠儿忽然丢开果子绕道汐娘面前,“不知为何,我这次醒来,竟然恢复了幻化人形之能。而且从前我只能幻化出一种孩童的模样,如今却是想变成什么模样就可以变成什么模样!”
翠儿欢喜地说着就变化了几番容貌,老少男女皆有,最后甚至竟变成了绮绣模样。
“真像、真像。”绮绣不住赞道。
绮绣模样的翠儿得意地转了个圈,干脆也不变回来了,蹲在果子边又大嚼大咽起来。
绮绣虽是行事颇似男子,却也从不曾有过这般粗鲁模样。而翠儿一边吃着,还要顾着得意自夸,连一旁甚少言语的树精都忍不住主动开口道:“相貌倒是像了个成,可这神情却是天差地别,倒像是这山上偷果子的泼猴儿。”
“哼!”翠儿不服,“这是我肚子饿罢了,带我吃饱,去到山下,保准连罗郎中都看不出不同来!”
绮绣笑言:“你下山后可千万莫别变成这模样,不然别说去寻爹爹了,怕是一进城就会被捕快们捉了去。”
“哦。”翠儿模模鼻子,想了想,摇身一变,是五六岁孩童的样子,“这是我幻化人形时候最初的模样,你看可以吗?”
女童天真可爱,大大的眼睛,粉女敕的小脸还是肉嘟嘟的样子,却是让人喜欢得紧。
绮绣捏了捏翠儿的小脸,道:“甚好,爹爹定会相信你所言。不如以后路上,你便做我妹妹吧。对爹爹就说,我们是从那妖怪巢中一起逃出来的。”
“好!”翠儿一口答应。又吃了些果子,飞奔着下山去了。
天色微明,翠儿才回来。
绮绣见其仿佛是在生气,迎上去道:“莫不是爹爹不肯信你?”
“不曾,你爹爹分毫不疑。”翠儿面色有难,偷偷看了一眼绮绣才道,“你爹爹怕是走不了了……”
“怎么?”
翠儿道:“那日你被打入死牢,你爹爹在县衙苦苦哀求,那恶官却听也不听。你爹爹雇了马车赶到了州中到什么大官那里去求调查翻案,结果被人家轰了出来。你爹爹只得先赶回本县,带着吃食想去地牢看你。结果恶官得知其去州中上告,派了衙役在地牢外将你爹爹打伤,幸得肖生撞见才给救了回去。你爹爹给那些恶人打断了腿,没去见你最后一面。后又听说你被妖怪捉了去,以为你命丧妖口,奔波劳顿,又是哭了一天一夜,眼睛……就瞎了。”
绮绣听后哭泣不止,翠儿在旁笨拙地安慰了几句。
半晌,绮绣稍止,声尤带哭腔道:“我要去见爹爹一面!”
“嗯,你爹爹也是如此说。”翠儿点点头,“我去时肖生也在,其让我们明日一早就动身。从录山方向走,他假借带你爹爹去录山找道人求药,我们在录山下会面。往后叫你莫要担心,他会待你爹爹如亲生父亲一般。他还说他会再到州里去上告,若是不成,他便上京去。待案情昭雪之后,你们父女就可团聚了。”
绮绣悲从中来,忍不住又流泪不止。
“那你吃点东西,我去去就回!”翠儿掏出从绮绣家带来的吃的,自己就要离去。
“等等,你去哪里?”
翠儿也不隐瞒,气愤道:“去烧了县衙和夏侯家!”
“胡闹!县衙门供着门神老爷,你作恶万一被其捉了去可怎么办?况且莫名起火,万一闭城,爹爹他们便出不了城了。再说这事是我倒霉受人诬陷,关夏侯家什么事?”
“好吧,县衙可以不去。但是夏侯家我是定要烧他个精光的!”翠儿更气,道:“我听肖生说,那个告状的丫鬟是夏侯少夫人孙氏的心月复丫头。这事从头到尾都是孙氏的主意!”
“孙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