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又过数月,刘生的腿脚已经好得完全,在山中闷了多时也腻了,便对夜娘说要下山看看。之所以告诉夜娘,是因为其曾在夜娘白日睡觉之时,欲往山下走,可不论他如何走最终都会绕回林中木屋之处。
连日相处下,刘生已是怀疑夜娘非寻常人,才收敛许多,夜娘见其殷勤,越发贤淑。
听闻刘生意欲下山,夜娘婉然一笑,并不阻止,若一直在这山中吃吃睡睡,于他有何前途可言?其主动要下山,她自然高兴。
夜娘起身自其衣箱中找出一个不起眼的竹匣子来,又从匣子里拿出一把碎银递给刘生。刘生伸头看向匣子里,夜娘不让,刘生也只有暂时作罢。而后,又从枕下模出一个腰佩递给刘生。
刘生大喜过望,这腰佩红线结扣十分精致,其上以黄玉饰,中为一颗晶莹剔透的虎睛石。棕黄的圆润珠子上只有正中有一道黑纹,正如其名,就仿佛真正的虎眼一般。
得了宝物,刘生便想向人炫耀,先前不快一扫而空,问夜娘道:“我每每欲下山,却总绕回此处,为何?”
“我与你说过,我与小妹多年前因遭仇人追杀才到此躲避。我便是为了避免仇人寻到,所以在山上设了八卦阵。”夜娘道,“八卦阵有八八六十四种变幻,若是不知基阵,那便是懂些奇门盾术之人也破不了此阵。八卦阵因入点不同,则走法不同,外者不可入,内者不能出。”
(八卦阵、奇门遁甲小常识见注释)
“那夜娘送我出去?”刘生不太情愿地问道。
“不必,”夜娘笑道,“那虎睛石乃灵物,可引你通过八卦阵。刘郎你且收好了,切莫告诉他人其中奥妙,更莫要让人家得了去。”
“好。”刘生小心配好虎睛石腰佩,夜娘之言其却并未全放在心上。
夜娘这几日精神不好,总觉疲惫乏力,刘生下山她不能跟去,因而才将虎睛石给他。刘生走后,夜娘躺下休息。将入眠,恍惚间,有人通过了八卦阵,以为是刘生,便没有在意,很快就沉沉睡去。
没过多久,门被人推开,来者却并非刘生。
再说这次刘生下山,刚入林走了不久,忽然腰佩上虎睛石光芒一闪,垂穗便飘起指出了方向,刘生在其指引下很快便看到了山下之城。
此城名为凉城,城小人亦不多,刘生于市逛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感兴趣之物,颇是扫兴。日已过午,其入食肆用过昼食,才刚出门,忽然有一人叫住了他。
刘生回头一看,那人是一富和尚。何谓富和尚,其手执钵盂乃金所制,金光灿灿纯净无一丝杂质;其袈裟赤红绸布金丝绣边,袍上绣工精良,所用也为上好金银线;甚至连其脚下之鞋都极近精良。
如此衣装配物,其容貌气质倒为之掩盖,只觉如同在京城碰上了高官,在地方遇到了首富,不敢直视,刘生猜测其不是得道之人则必是皇帝跟前红人。
“这位施主,你身带妖气,所去之处还是不要再去了。”富和尚曰。
刘生奇:“你知我要往何处?”
“施主可知山上有什么?”富和尚不答反问。
刘生微惊,其早有怀疑夜娘非人,如今听富和尚如是说,心中已有猜测,她恐怕非仙而妖,这道士或许就是她口中所言的仇人。
富和尚见刘生不答,又道:“你若是想城中百姓打听,其等必会告诉你山中有虎,入了夜决不可上山。”
“有虎?”
“是,百姓只知有虎伤人,却不知,那虎……”富和尚一甩浮尘,神色一厉,阴森森道:“其实已修炼成妖,食人精血,害人性命,以人之阳气来修炼。”
“什么?!”刘生大惊。
“施主身上便是有那虎妖黑气,”富和尚见刘生已经相信,又引道:“施主在山上遇到什么人了?”
“没、没有!”刘生终是念夜娘对其甚好,坚决道。
“施主可听过‘养虎为患’?”富和尚眼睛一眯,声色俱厉,“施主护着那妖物,却不知那妖物是迷你心智,甚至要害你性命。你已死气缠身,若是如此下去,必是命陨其手。”
“胡说八道,夜娘对我极好,怎会害我性命!”刘生说完,转身就走。
富和尚听到夜娘名字的一瞬,眼中精光一闪,果然是那女妖。其找了那虎妖姊妹许久才寻到这一带,却也止于此,其等了许久基本已经要放弃了。如今终于还是让他等到了,富和尚几乎要大笑出声。其快步跟上刘生,板起面孔故作圣贤模样道:“阿弥陀佛,施主还要执迷不悟吗?”
刘生也不理他,径直往山里去。
夜娘不肯事事依他,甚至连那个匣子都不让他看,然其虽因此对夜娘小有不满,但终究是夜娘救了他一命。既然救他,又为何要害他,富和尚的话他是不信的。
富和尚一直追到山下仍不放弃,刘生怕其追着自己过了八卦阵,一到山中突然跑起起来。实话说,别的刘生皆不在行,耍小诡计、逃跑却为其之所强。起先其并不跟随虎睛石指示,而是胡乱吓跑一阵,专寻坎坷不平之处走,七拐八弯带着富和尚陷入阵中,等到将富和尚甩远之后,其才循着虎睛石指路拼命狂奔,终于甩掉了他。
刘生一直跑到夜娘屋外才停下,喘着粗气,大力一把推开门,得意道:“夜娘,今日可是我救了你一命!将那和尚困在了……”
刘生话未说完,却突然禁了声,因为屋里除了夜娘外,还有一名女子。此女与夜娘有七八分想象,却是也比夜娘美上数倍。夜娘已是上佳之貌,而这女子更甚,可算倾国之容了,在加上其身材窈窕,令刘生看的眼睛发直。
女子先是被吓了一跳,继而又被刘生盯着看,令她十分生气,其怒道:“哪里来的莽汉,再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珠子出来!”
“端柔,这便是刘生了。”夜娘忙出声阻止,又对刘生道:“这是小妹端柔,因我数月不曾与她联系,其忧便来探望。”
“小生见过姑娘。”刘生忙合手弯腰深拜下去。
“哼!”端柔丝毫不领情,径自坐到姐姐身边,连看都懒得看刘生。
刘生尴尬,夜娘忙打圆场道:“进来坐吧,你先才说什么和尚?”
夜娘问起,刘生便把山下之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夜娘姊妹俩听后脸色大为不同,端柔脸色变幻又俱又恨,而夜娘却只是皱了眉,并未有什么大变化。
“姐姐,我们走吧!”端柔焦急捉住姐姐的手劝其一同逃走,“那和尚这般了得,那障眼法八成是阻不了其多长时间。趁他还没有上山来,你这就随我去我家去,他便找不到了。”
“刘郎,虎睛石呢?”夜娘问道。
“在此。”刘生忙把腰佩拿下来给夜娘看。
夜娘这才松了口气,在端柔的惊讶中抢先她一步说道:“如今那八卦阵非虚,我后来依照五行八卦竟然真做出了一个,量那蠢和尚也没本事破阵。”
“为何这虎睛石懂的如何走阵?”刘生诧异问道,若是此物能破天下阵法,那他便可凭此通晓奇门遁甲之术,还考什么功名愁什么生计?
“这块虎睛石有我灵气,我所做八卦阵其自然可感应通过,也可凭其寻到我所在,因而你可千万要收好,不然今后其将给我带来祸患无穷。”
“我明白了。”刘生这才知道其宝贝,不敢再配在腰上,而是小心收入了怀中。
“姐姐!”端柔脸色又变,站起来就要去夺。
“端柔!”夜娘严声厉色,端柔知道姐姐已经生气了,这才不甘不愿地退了回来。
“姐姐……”端柔心中不快,却不敢当面违逆姐姐,终只是咬着红唇没有说话。
夜娘看向刘生,缓和其声道:“刘郎,那和尚说的话并非全为虚假,我和端柔确实非人,然,我并无害你之心。我所修乃仙道,不可害人命,反是要做善事积善因。”
“我亦是明白娘子你对我好,因才疾奔回来告知。”
夜娘听后喜笑道:“我与刘郎本是有一年又四月之缘,如今已过一年又三月,我本以为将是缘尽,不想郎君竟愿出手救我,而我也有了郎君的骨肉……郎君可想回家乡与父母团聚?”
经夜娘提醒,刘生也思念起家乡父母,点头不止,却又忧道:“宋与我国战乱,我乃逃兵恐有治罪,娘子可有法接我父母来?”
“刘郎莫要担心,”夜娘道,“战事已平,江山易主,前朝旧事已无人追究。我们现在收拾了东西便启程吧。”
“娘子在上,受小生一拜。”刘生作势欲跪,夜娘忙搀扶住他,刘生又道:“待我们回家,我必告知父母你我之事,再以八抬大轿娶你进门,我们相守一生,不做二心。”
“不敢奢求一生,郎君且还需要我时我便陪伴左右,他时不需我我自会离去。”
“娘子……”刘生反握住夜娘的手,眼睛却微微瞟向端柔看其反应。
端柔见了,心思一转,道:“姐姐,现在时辰尚早,白日里那和尚容易发觉。先前看姐姐这里吃食不多了,那和尚既然上不来,不如妹妹我去寻些新鲜的食材,我们吃过飨食趁着夜色走更佳。”
“好,就依妹妹所言。”夜娘想过也觉妥当。
端柔颔首,将要离去时趁夜娘不备暗地里给刘生递了个媚眼,刘生果然见到,欣喜若狂。端柔走后不久,刘生寻了个托词令夜娘在房中歇息,自己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1八卦阵:八卦阵乃自文王八卦方位图得,八个卦象为:乾坤震巽坎离艮兑。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乃世间万物之根,以八卦为基础,乃是以万物万象为根本。
注释2奇门遁甲:其以八卦及甲子为依。据兵法中,甲为为元帅,隐于幕后,所以称遁甲;乙、丙、丁为三奇,乙为文官,名日奇,丙为武官,名月奇,丁为供应,名星奇;戊、己、庚、辛、壬、癸叫做六仪,乃又下辅官。
十天干与十二地支相配,形成六十甲子,则十天干每个都会用六次,这样就形成了六甲、六乙、六丙、六丁、六戊、六己、六庚、六辛、六壬、六癸。
奇门遁甲,以天地万象为其手段,将玄妙系于一身,令万物为之所用平生千万幻想,因令人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