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茶肆 院中有狐槐有鬼(八)

作者 : 柳洛影

果然是妖,张舜恒越发喜欢,将其拉起,细观其眉眼果然美人也。只是且不说这容貌,张舜恒总觉得,仿佛隐隐总有种熟悉似地。獙獙颇是紧张,见张舜恒不怕才放了心。舌忝了舌忝嘴,獙獙满是可惜地望向先前吓掉在桌上的芙蓉饼。

张舜恒心生爱怜,见其恋恋不忘伸手去捡先前掉在桌上的碎渣,不许其吃其就一脸哀怨,张舜恒便亲自从碗里拿了一块芙蓉饼喂到其嘴边,果然见其欢喜地咬住就吃。张舜恒将其拉到自己怀里,仔细看其吃芙蓉饼之模样,越发喜欢了。

虽说一开始张舜恒想过若是狐精必是美人,言语轻浮心思戏谑,然才稍相处,张舜恒收敛轻浮已是确定,从前寻寻觅觅这些年,见了那么多人,找的便是这人,即便其并非凡人,他也喜欢,反倒是忧其不喜欢自己这等凡夫俗子。

獙獙问及当年所及词赋诗句,张舜恒便说与其听,为讨其欢心还去找书来念诵。獙獙想习字,张舜恒不惜将其父最好的纸笔拿来给他耍完,还亲自教授其识字。张舜恒便常常待在小院中,怕他人看到獙獙,也不许人随意进出,连贴身的书童都赶到院外住去了。张舜恒与獙獙相处,乃至竟用功读书,也写了些诗作,摹了些字,常在院中,不恋外物。

獙獙自知不应久留,却日复一日怎么也舍不得走。本也是两情相悦,谁知有一夜,张舜恒突发恶疾,面色赤红,倒地就动弹不得,说是浑身都似火烧一般疼痛不止。獙獙大惊,却也不知其究竟是怎么了,施法不管用,忍着惧怕打来了水给他敷了湿毛巾也不抵事。眼看张舜恒脸色越来越差,情况危急,獙獙别无他发,将自己的内丹吐出给张舜恒服下,又施法催动内丹在张舜恒体内化去,这才勉强保住张舜恒的性命。

然而张舜恒乃一介凡人,也不知是不是妖物内丹太过厉害,竟是陷入了昏迷,不省人事。獙獙失了内丹,又损了自身,保不住人形连法力也失去了大半。其忧心张舜恒,自知无力相救,姑逢山又太远,其怕张舜恒等不了太久。又想,曾有听闻许多大妖地仙不喜金银而独爱珍奇异宝,其这才盗走了张府中各种珠宝首饰,以寻求帮助。

京城龙脉,灵犀宝地,初来之时獙獙就已感到此处鱼龙混杂,不乏能者。其为小妖,那相国寺及附近道观庙宇是恐不会听其言语,便只有寻找厉害大妖。

可怜獙獙虚弱,在城中转了半天,没有找到所寻之妖,却反倒被那半吊子的殷天师打成重伤。逆天意者天不佑,其本不应动情奢望与张舜恒相守,如今害了张舜恒不说,自己被殷天师打伤,刚逃过一劫,却又掉进了一品楼万老板的院中。

万老板是个乃大贪之人,见如此多珍奇异宝,立刻收入了自己囊肿,又见獙獙以为是狐,思量又以之引诱城外死对头阅茗居的汐娘,欲加害于她。虽然此计未能得手,却意外得知汐娘豢养的狐狸乃是狐精。张府公子为狐所惑之事已传出数日,万老板便又生一计。几次三番,终于得手,搅得阅茗居不得安宁,还将汐娘也送进了牢中。只待张府确认那几样物件儿,那阅茗居便是到了万劫不复之境地。

事情说完,天色已微微亮起。

又想到命悬一线的张舜恒,獙獙大大的眼睛已经盈出泪来,其忧心张舜恒,却又因接连几次连累了汐娘也不敢开口去求宸宇。更何况到了这般境地,除了送点果子来其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汐娘和宸宇的恩情都还不了。便是恩人大度,仍愿意相帮,可必是要先想法子把汐娘救出去安置好。而张舜恒也不知还能撑多久,思及此处,獙獙不敢提出过分的要求只能默默地伤心落泪。

汐媛正要出言相劝,忽外有响动,似是有什么人来了。宸宇令獙獙藏入草堆中,自亦是隐了身戒备地立于汐媛一侧。

人声渐近,来着竟是一身着华服的老者和相国寺的方丈大师。

守牢的衙役对那华服老者颇是恭敬,满脸谄笑,全是点头哈腰之态,腰杆子弯的比那海中的大虾还厉害。行至牢前,衙役狠狠拍了拍木门,凶道:“张大人来了,你这刁妇竟还不知拜见?!”

宸宇眉头一挑颇是不满,汐媛倒是不怎么介意,作势屈膝拜道:“民女苏汐媛见过张大人。”

“把牢门打开。”张贺海傲慢,上下打量了一下汐媛,也不出言让她起来。

衙役开了牢门,见张贺海貌似不满汐媛无礼,立刻骂道:“大胆刁妇,竟敢不跪!”

宸宇怒,也不顾方丈在场,微微眯了眯眼。那衙役就突然感觉腿弯一软对着汐媛跪了下去,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其扶着墙站起来刚想骂,方丈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道:“阿弥陀佛,苏施主,老衲是相国寺方丈慧空。”

“见过方丈大师。”汐媛从善如流,又对着慧空方丈一拜便起了身,“张大人和方丈大师一早便来牢中莫不是也以为是小女子趋狐害人?”

“非也非也,”慧空忙道,“张大人便是因知道施主是因公子之事蒙冤下狱,这才与老衲同来相迎。”

“哦?原是已经我乃受冤,小女子多谢大人明察!”汐媛道,心知其必有他事要说。

“听闻姑娘曾救过一狐而养于院中……”慧空说着,往虚空之处一看,正是宸宇所在之处。

汐媛戒备地往旁边一侧身挡住了宸宇,道:“是又如何?其伤势一好便已走了。”

慧空见其戒备,双手合十又道一声‘阿弥陀佛’,言:“施主可能有所不知,这灵狐可救张公子一命。可否请姑娘令灵狐现身以救?”

汐媛曾闻张氏兄弟在朝中位高权重,虽有心让宸宇看看是否能帮那獙獙救回其相好的,可是却不愿与这傲慢的张大人有所来往,若是治不好,岂不是又要落上新罪?如今无非是一个盗窃之罪,若是沾染上神怪巫蛊,怕是要不得善终了。

“既是灵狐,又怎会听我凡人之语?”汐媛浅笑推月兑道,“再说,我已说过,那狐狸伤好便走了,让我去哪里给你找来?你看那殷天师最后不也说我店中并无狐么?”

慧空方丈摇头道:“那城西殷天师乃无能之辈,虽其师厉害然其却未学到千分之一,不过是半蒙半骗而已。怕是其也并非凭自己本事找到阅茗居的,低等驱妖之术乃是对付低等小妖而已,但凡曾渡过天雷劫之妖皆类同下仙,此等法术乃毫无用处。”

汐媛刚要说话,慧空方丈却又道:“苏施主,那殷天师胡言乱语害施主你蒙冤下狱,今晨守城门的士兵换班时候才发现其竟然被捆了个结实挂在城墙上……”

听到此,先前那嚣张的衙役想起自己莫名地突然跪下去,突然觉得后颈像是又凉风吹过,惊得瑟缩了一下脖子,往后退了退,不敢太靠近牢门。

汐媛稍顿,才道:“其即是总胡言坑骗他人,得罪了什么人才被挂在墙上也不无可能。我并没有驯养盗狐,也并不知什么灵狐,还请大人明察。”

“你!”张贺海见其推月兑便要发作。

慧空看出汐媛顾忌,忙抢先道:“张大人莫急,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贺海因独子病危,慧空方丈天象人事无所不通,乃是连圣上都极为看重之人,其想了想便随他走到一旁。

“张大人,”慧空劝道,“张公子因妖而病,则也只有妖可解。灵狐者,极重恩情。来时我还不太敢完全确定,如今那灵狐就在此处。苏施主曾救过其,只要她肯开口相求,那张公子便有救了。”

张贺海为人历来傲慢,却因只有一子而对其疼爱非常。听闻独子有救,其焦急问道:“那灵狐真能救舜恒?”

慧空颔首道:“张公子之病,就算老衲竭尽全力,也怕是连一成的把握也不敢保证,然那灵狐至少能有八成。”

张贺海大喜,顾不上其他,转身竟对汐媛拜道:“苏姑娘,看在老夫年事已高,膝下又只有舜恒一子,还请姑娘不吝相救。”

没想到在京中最是趾高气昂的张贺海竟会相求,汐媛惊讶之余,见其爱子心切,也是不忍拒绝,忙扶起张贺海,然心中却还有犹豫。宸宇虽是隐了身,但汐媛却若有若无偶尔能见其所在,这时便频频低头看去。不知宸宇可否医好张舜恒,她也不敢贸然答应下来。

这时,藏在草堆中的獙獙也跑到汐媛脚边,轻轻拉了拉她的裤脚,流着泪深深拜了下去。

张贺海不知这是獙獙,以为灵狐,越发相信慧空之言,又要拜,汐媛忙制止。宸宇不知汐媛可以看到他,一跃身子,跳到汐娘肩头,对其轻声道:“可。”

汐媛这才松了口气,弯腰抱起獙獙不让他人看到其哭,对张贺海道:“张大人,白狐答应了。”

“多谢、多谢!姑娘这边请。”张贺海忙让道一边做请之态,对汐媛怀中獙獙又惧又敬,不敢靠得太近。

汐媛也以礼摆手相请,宸宇落地而行于侧。慧空道一声‘阿弥陀佛’并未点破,走在了最后。

到了张府,待房中众人都退出去了,獙獙才从汐媛怀里探出头来,两只眼睛哭得通红通红的。其跳到张舜恒的枕边,看其形容枯槁,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哭什么,死不了。”宸宇淡然道。

宸宇语气不客气,然獙獙一听,反倒欣喜地扑过去就要抱住宸宇,被幻化成人形的宸宇一把揪住后颈丢进了汐媛怀里。

张舜恒其实并非像传闻中那些所说的是精力匮乏、阳气将尽,其实是中了妖毒。獙獙避水厌水,其体也与其他妖物不同,无一丝水而存,不必饮水不会出汗。其体内又一种避水之物,融于其血而存于其肉,便是因此物,獙獙便是食下了含有水分之物,其水也会很快离体而去。而此物对他类来说,便是一种毒。

獙獙年幼,不懂得控制此物,张舜恒长期与其相好其实已是渐有中毒之势。而獙獙言那日其因情绪激动轻咬了张舜恒一口使其中毒又深,再加上张舜恒情动催动了此物激化,因而毒发。幸好獙獙也算及时,歪打正着地把内丹给张舜恒吃了,因其内丹毒性混杂,以毒攻毒暂压下了其性,这才令张舜恒暂保住了性命。

獙獙属火,其毒性火。此毒不仅对凡人乃至对异属性之妖类也甚为厉害,慧空方丈虽知相国寺虽之神龙,然而龙乃属水,水火不相容,只怕更是雪上加霜。因是以束手无策,只得令弟子静念前去尽量保住张舜恒的性命。只图若能找到罪魁祸首,兴许那妖物有法子相救。城中妖气攒动,方丈闭目念经而探,意外之中方丈发现城中有千年天狐,天狐属火,其为灵,其之火性比獙獙更佳。而此天狐更有千年道行,将那毒化去应不是什么难事。谁料,寻到这天狐之时,竟然还连带找到了那害人的獙獙。

而正如慧空所料,化去那点毒对宸宇来说易如反掌。不过其考虑到獙獙的缘故,他并没有直接化毒,而是施法促其内丹重结,并将张舜恒体内之毒也融入了其内丹之中一并取出。待到此时,宸宇才松了一口气,其费了不少功力,抹去额头虚汗,让汐媛给张舜恒喂些水。

这样一来,张舜恒体内毒被肃清,打鬼门关转了一圈儿终于又活了过来。汐媛喂其饮下水后,其面色也红润了起来,终于安然睡去。

獙獙扑于地拼命给二人磕头道谢,半天不止。

门外张家老小急得团团转,汐媛刚要开门,忽然听到门外一声‘阿弥陀佛’,声音未落便感到有震慑之气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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