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琴音停了,震耳的战鼓声也停了,静静的气氛变得有点微妙。夏末如站在原地,目光很复杂,到底寄存了多少的情愫在里面,那时的她不懂。她没有伸手接伊晨风的香囊,就那样看着他,久久的看着他。
伊晨风的目光,同样注视着夏末如的眼瞳,四目交织,仿佛那一眼就是永恒。
先动的是伊晨风,他把香囊硬塞进了夏末如的手中,一个转身不再看她,离开了。若有来生,你还愿意遇到我吗?那时我,一定会牵着你的手,伴你到永远……
“你也,早点歇着……”许久,夏末如对着前方说道,可惜那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人。她没有打开香囊,而是轻轻的把它放进了衣袖中,也转身离开了。
来回魔音阵一趟,大约一个时辰,夏末如回到房中,冷冷清清的,韩显廷不在里面。她再次回到椅子上坐下,眼眸盯着灼烧的蜡烛发呆,跳动的火星在她的眼瞳中闪烁,似乎在勾勒着一幅又一幅的画面。
直到房门被轻轻的推开,发出吱吱吱的声音,然后一阵清凉的风把夏末如从沉思中惊醒。她转头,满脸风尘的韩显廷已经站在跟前。
“你先泡个澡再睡……”
夏末如疑惑的看着韩显廷来回忙碌,荒漠之中,最缺乏的就是水资源,她不知道他去哪里弄的水。木制的盆中,随着热水的加入,在空气中凝结出一层厚厚的水汽,很是朦胧。
“别傻愣在那里,不然水就凉了……”韩显廷把木盆蓄满热水,见夏末如还是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催促的说道。
“哦……”夏末如什么也没有问,轻轻的点点头,然后月兑掉身上的衣裳,整个人泡进了温热的水中。温柔的水包裹着她的身子,很温暖,也很舒适。她把后颈抵靠在盆沿,用丝巾敷在脸上,或许是沐浴有释压的所用,她轻轻的闭上眼,竟然浅浅的睡了过去。
依稀之中,夏末如只听到有水流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流淌,也未觉得水温变得冰凉。
睡着了吧,即使在那样的环境下,夏末如也安稳的睡了过去。直至她感觉手被人紧紧的握住,指骨挨得太近,一阵生痛让她惊醒了过来。
夏末如躺在床上,身上穿了套不厚的底衣,身边偎依着韩显廷。夜已深,鼓声与琴声依旧萦绕在耳侧,她透过窗外微弱的光线,手抚上他的脸庞,手心立时被一层冰凉的液体浸湿。
“显廷……显廷……醒醒,快醒醒……”夏末如整个人坐起身来,手托着韩显廷的下颚,用力的呼唤。
被唤醒的韩显廷,气息急喘,睁开双眼的他什么也顾不上,紧紧的把夏末如拥进怀中。他害怕一松手,她就会如同泡沫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不会出现。
做恶梦了吧?通过身体的接触,夏末如深深的察觉到韩显廷灵魂深处的战粟与惊恐。她把他的头抵在她的胸口,让她清楚的听见她的心跳声,然后双手环住他的颈脖,就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显廷,记住了……我们是夫妻,不离不弃,生死相随。放开心中所有的阴霾,只要去相信我们期冀的明天一定会到来。到那时候,春暖花开,绿草茵茵……”夏末如的声音很轻柔,听起来很舒服。她知道韩显廷会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她什么都不怕。
那些过去的黑暗吗?惊恐吗?她也要统统放下,决不让它们在成为束缚她的枷锁。混沌之间,夏末如感觉精神升到了另一个境界,具体是什么感觉,她说不清楚,只是眼前一片豁然开朗。人释然了,心也跟着轻松了起来。
而韩显廷到底梦到了什么?让他那么的惊恐。不仅仅是个噩梦那么简单,梦没有那么真实,痛也不会那么清晰,即使梦醒之后,那阵心绞痛亦萦绕在他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仿佛他走进的不是梦中,而是看到了他和她的未来。
梦里有片花海,粉红的花瓣点缀在空中,微风一吹,四处飘散。很美,真的很美……而幽幽的草地上,躺着一个人,双眸轻闭,面容平静似浅浅的睡了过去,可任由他怎么呼唤也唤不醒。随着一颗不知是谁的眼泪滑落,他被惊醒……不会的,只是个梦而已。韩显廷硬生生的把那片记忆刮除,此生他不要再想起。
听着夏末如平缓的心跳声,韩显廷渐渐的平静了下来。生死相随,既是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突然,夏末如似想到了些什么,伸手向着枕头底下模去,接着掏出一张纸,难怪她感觉魔音阵有几分熟悉。是曲谱,从魔音阵中传出的琴音中有一小段,就是她在密林中无意拾到的那片纸上记载的旋律。
“显廷,把灯点燃……”
夏末如接过韩显廷递给她的衣裳披上,然后一边听着外面传来的琴音,一边透过烛光认真的看着手中的残破曲谱。果然,旋律、色调、起伏都如出一辙。
“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韩显廷手中掌着灯,见夏末如一脸的严肃,似乎发现到了什么。
“如果我推测不错的话,在密林中捡到的那半张琴谱,与魔音阵传出的琴音应该是同一首曲子……”夏末如兀自的说着,话到一半又停顿下来,认真的听外面传来的悠悠琴声。从一开始,她似乎就忽略了很关键的一个环节。
由于琴音有扰人心神的危害,她一直都在极力的抵抗,以至于忽略了其中蕴含的情愫。琴,情也,凡是琴曲,都是由心而作,更是寄托着深厚的感情在其中。是……憎恨,恨不得毁掉世间的一切,又充满了无比的凄凉,苦楚……夏末如能听懂,琴中坚决而又矛盾的情绪,定是饱经了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才能做出这样的曲调。
联想到密林中的两尊石像,尤其是那个男人眼中流露出的懊悔、而又无可奈何的隐痛,配合着耳边的琴音,夏末如的心蒙蒙中被什么刺一了下,却又抓不住。
而更令夏末如不解的是,琴本应该是一个人弹奏,她却从中感觉到两种不同的心境。一个是充满了仇恨,每个音调都渗透着邪恶。而另一个,则要复杂得多,恨有,但更多的是牵挂,对自己喜欢人又爱又恨的复杂情绪。
一个人,绝不可能用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去抚琴,为什么会这样?冥想之中,夏末如想起一个民间的古老传说,说是有些人死去后,因为种种原因不愿离开人间,就会把自己的灵魂寄存在身前最喜欢的东西上。
魂……很荒诞的传说,就像普通人拜天拜神一样,夏末如以前是不相信这种事情的……
‘为什么不相信我……’透过琴律,夏末如似听到一个刺破空蒙,从遥远的时空中传递而来的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语调轻柔,却是悲天悯人,单单半句话就让她觉得心在撕碎般的痛。
可就在夏末如聚精会神,想再一次听清楚那个声音的时候,或许是抚琴的人困乏,琴音断了。很久,都没有响起。
听错了?应该不会错。夏末如自知道她很清醒,绝对不会出现幻听。鬼神?……不管是不是真的有,她都必须做点什么。提到那几个敏感的字眼,普通人自然而然就会想到辟邪之类,她亦是不例外。
“显廷,你的水是从哪里打的,那里有树吗?我想做一架木琴,马上就去……”时间紧迫,夏末如没和韩显廷多作解释,而且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更是不敢确定。正值初春时节,或许还能找到桃木之类的,那就更好了。
“那个……有是有……你需要什么木头,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韩显廷顿时吞吞吐吐,言语之间多有避闪之意,怕是心里藏着点什么事。
夏末如仿若没有听到韩显廷的话,用最快的速度穿戴好衣裳。就算没有什么灵魂,她只要把内力加注在琴弦之上,弹奏安神之类的曲子,或多或少能克制魔音阵传出的琴音,怎么都会比用战鼓好。若是将士长此以往得不到好好的休息,意志再坚定的人也受不了。
“晚上冷,再穿件衣裳……”韩显廷无可奈何,拿起他的外袍披在夏末如的肩上,两人一同出了居所。
一匹马上骑着两个人,在夜间奔跑着,速度很快,夏末如能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在空气外的皮肤更是被风刮得生痛。四周一片漆黑,前方是,后面也是。慢慢的,她开始狐疑,她记得韩显廷来回不过一个时辰,此刻他们应该行使了一个多时辰,他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夏末如抱紧韩显廷的腰,知道为何他不想让她去,看来他之前去的时候,用的是轻功而非是马,不然时差不会那么久。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