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学文想了又想,还是决定长痛不如短痛,深吸了一口气,他对两人说道:“青青姐已经不在了。”
好半天,老夫人才勉强的轻笑了一下,说道:“儿子你说什么啊,青丫头她去了哪里?”
“娘,青青姐她已经过世了。已经姐,短痛”
“怎么会,那丫头——怎么会……”老夫人跌坐在石凳上似是不相信耳中听到的事实,宁学文一面安抚着母亲,一面观察着大哥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宁学武表现的异常的平静,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五年前的冬天。”宁学文如实相告。
闻言,宁学武猛的一抬头,眸光闪了几下又黯淡了下来,手指一松,手上的毛巾顺着大腿滑落到了地上,“娘,我先回屋了。”他对宁学文点了下头,便转身进了屋。
见他神情恍惚,宁学文担忧的问道:“娘,大哥这样,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放心,你大哥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自暴自弃,他只是需要点儿时间冷静一下。”老夫人示意儿子坐下,又道:“那孩子走的时候……唉,青丫头从小就是个苦命的娃……”
“那是个意外,不过青青姐走的还算安详。”苏青青的离去无病无痛,那是指身体上的,但是心上的那道伤口才是她的致命伤,沉重的打击之下,一个玉一般的美人就这么香消玉损了。
想起苏青青临死前那些不甘的泪水,宁学文感觉自己的心底也被浇湿了一般,又想到哭着喊娘的夏芸溪,他又道:“青青姐走时,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沫沫这个孩子,幸好那时孩子还小,这些年来有玉荷护着,对娘亲的思念也不向之前的那么严重了。”
“当然,玉荷她当然要照顾好那孩子了,照看好那可怜的孩子。”宁学文见母亲有些激动,忙扶着老夫人回了屋,伺候着老人睡下,他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夏玉荷正坐在菜油灯下挑着手上的针线,听到门闩的响动,忙放下活计,拉着丈夫,焦急的询问:“怎么样啊?”
宁学文摇摇头,叹息了一声,道:“得等到明天才知道。”老夫人的反应似乎在情理之中,可对他大哥,宁学文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真怕那将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文哥,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冲动了点儿?”
“或许吧,可是沫沫既然跟了我们,咱们就不能让她受委屈。”宁学文决定把事情说出来,大部分的原因也是老夫人对夏芸溪过于冷淡的态度,他不希望今后的日子,娘亲都把对苏青青的不满转嫁到小孩子的身上,只能选择第一时间说出真相,宁学文拍拍妻子的后背,安慰的说道:“别担心,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就顺其自然吧,大哥和娘经历了这么多,不会那么脆弱的。”
“也是。”夏玉荷嘴上应着,心里仍旧忐忑不安,失眠了一整晚,次日一早便顶着一张憔悴的容颜请安去了。亲眼确认了老夫人和宁学武和平时无异,她的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最让她心安的就是两人对夏芸溪的态度不再冰冰冷冷,而是带着长辈们的关怀,只除了宁学武有时会对着那张酷似苏青青的小脸儿发呆之外,一家人总算是和和睦睦。
转眼间就到了老夫人寿辰的当日。宁家几十年后重返京城,之前的亲戚朋友大部分都已疏远,这次大寿,除了邀请一些还有往来的亲戚之外,大部分的来客都是宁学武军中的老战友了,林林总总的加起来,十几桌的酒席竟然坐得满满当当。
老夫人身着一套藏红色的衣裙,头顶缠着一道金色的发带,脑后别着一根红木发簪,鲜亮的颜色衬得她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老人家端坐在堂首,笑脸盈盈的看着下面磕头的宁学武。
礼毕,宁学武便把礼物交到了老夫人的手上,说道:“这是儿子托人为娘求得的,望娘能喜欢。”打开那锦盒里面躺着两本泛黄的经书和一串儿紫檀木的佛珠。老夫人爱不释手的模着这几样物件儿,嘴中一连说了几个好字!自打宁学武过上了戎马生涯的日子,老夫人就开始诚心的礼佛,越是担心,她就越是只能从这上面得到片刻的安宁。
宁学武退到了一边儿,宁学文便带着宁夏跪在了蒲垫儿之上,小人儿脆生生的嗓音响在大厅之中,格外的悦耳,“夏儿和爹爹祝女乃女乃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永远像现在这么年轻漂亮!”
“呵呵,乖啦!”老人家笑得更开怀了,招了招手,宁夏就跑了过去,又道:“女乃女乃,爹爹的寿礼虽是他亲手所做,可这主意却是我想的,所以这礼物也有夏儿的一份心意。”
宁学文把手中的画轴展开,对老夫人说道:“娘,这是儿子的一份孝心,望娘能收下。”老夫人看去,深红色的背景之下是一个书写的乖张有劲的描金的寿字,仔细的再看,那大字却又是由正好五十个小体的寿字所组成。当真是用尽了写字之人的心思。
老夫人满意的笑道:“娘很喜欢。”宁学文这才松了口气,领着宁夏站在了旁边。刘氏和柳氏一起送了老夫人几件新衣,夏玉荷则送了一副绣制的祝寿图,接下来的程序大同小异,将近用了一个时辰,拜寿的过程才算结束,宁学武便招呼着大家开始用餐。
一场宴席,众人有说有笑,好不热闹。宁家两兄弟游走在众人当中忙着应酬,不多时,一个迎客的男仆找到宁学武在他耳边说上了几句,他神色诧异,便跟着那人匆匆的出了门。片刻之后,宁学武捧着个红色礼盒回到了大堂,把它交给了柳氏,又嘱咐了几声,这才又重新整理好情绪招呼起了客人。
宴席一直持续到傍晚,客人们才陆续的告辞,下人们收拾着碗筷,刘氏端着熬好的醒酒汤送进了老夫人的屋子,宁学文不胜酒力躺倒在炕上,不适的皱着眉头,宁夏心疼爹爹,盘着小腿儿坐在一边,轻轻的给他揉着太阳穴。宁学武虽也满面通红,可神志尚还清醒,喝了醒酒汤,他便吩咐柳氏把那红盒拿了进来。
“娘,这是您的一份寿礼。”老夫人面露疑色,打开一看,竟是五颗纯金铸成的核桃大小的小金桃。“学武,这是——”老夫人吃了一惊,寻思了半天也没想到亲戚里面谁会有这么大的手笔,就算是有,论起交情来也没到了可以送如此厚礼的份儿上。
“是当朝的丞相——宋少岚遣人送来的贺礼。”那只老狐狸?宁夏手上的动作一停,想起自己当时提到大伯的时候,老家伙明明是一副不认识此人的表情,那么他又为何送了这么份大礼。
宁学武的心里也怀着同一个疑问,一下午他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也没理出个头绪,见娘亲蹙着眉头,他忙道:“娘,既然是给您的贺礼,您就好生的收着,儿子现在不够本事,等娘您过六十大寿的时候,一定送您和真桃子一般大的金桃儿给您。”
老夫人被说得心里一暖,笑道:“娘不求你功成名就,只要你平平安安。”宁学武又哄着娘亲一会儿,便也回屋休息去了,更重要的是他要仔细的想清楚该如何面对那宋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