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的靠上来,扶了他的手臂,凤衔书也顺从的由她扶着,含笑低头,看着她的神情。她正深深的敛着睫,看不到她的眼晴,脸上的神情,似乎茫然,似乎悲凄,似乎懊恼……他看的愈久一点,那笑,便愈深一点。
伤口并不深,也不过三寸来长,流出的血,却已经浸透了半个袖子。
会武功真的很好,可以很快的止血,但也可以让血流的更多一点。
朱眉锦并不抬头,细细的把伤口拭净,又撕了自己的衣服,轻手轻脚的包了起来。凤衔书一动不动的由着她系好,才缓缓的抬手,把她的手握入手中,柔声道:“锦儿。”
“……”她别了脸不答,却也并没有挣开自己的手。
他笑吟吟的抬手,指着远处的青山绿水:“锦儿,金陵美不美?”
她仍旧不看他:“金陵再美,也不是我的家。”
他的声音温柔含笑,“那是因为你从不曾把金陵当成你的家。”
朱眉锦微微皱起了眉,咬了咬唇,猛然抬头,看进他的眼睛,他的眼瞳是晴天丽日般的明朗,那浅浅的一抹笑,总是春风般温暖。两人对视良久,她竟有几分泄气,转身便要走开。
凤衔书抬手便挽住了她,那力道不轻不重,并不会显的霸道,却也是恰到好处的坚持,一边温言道:“锦儿,你心里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来问我,凤衔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千万莫要自己一个瞎猜,否则难免钻了牛角尖。”
朱眉锦摇头,他便微叹,轻声道:“我当真不知,锦儿心里,凤衔书是怎样的人?你刚才看我的眼神,真让我……心寒。”
她神色微凉,冷冷的答一句:“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你有心的,难道朱眉锦便不心寒么?“
他眼瞳中莫测的光一闪而逝,口吻仍不紧不慢:“锦儿,我真的不明白……“
她一昂下巴:“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他竟失笑摇头,像对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悠然的,“真不知我‘为’了什么,让你这般如临大敌?”
那无奈的微笑,透着异样的宠溺。她忽然就是悲从中来,张开手臂,抱了他的腰:“三哥,求求你,我不想死。”
“傻话,”他宁定的摇头:“有三哥在,谁敢欺负你?”
她哽咽:“求你,不要杀我……”
他的手指终于还是略停了一息,却仍旧温柔的放在了她的发上,轻抚下去:“好,我答应你,我不杀。”
她居然剧颤了一下,好像他这句话,比那个杀字更可怕。
凤衔书这才真的讶然,略略抽身,伸手抬了她的下巴,看进她泪盈盈的眼睛:“锦儿,我现在要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杀你?为什么?”
她用力咬了唇,却仍是没抑住那战抖,凤衔书挽了她手,合在掌中,那纤细的手掌,凉的没有半丝温度。凤衔书眉梢微跳,和和缓缓的重复:“为什么?”
她一咬牙,甩开他手,答:“你在我的药里做手脚”
凤衔书的神情极是讶然:“什么?”
她狠狠的抓了他的袖子,冷笑:“是我亲眼看到的你还想抵赖不成……”
他温和的:“你喝的药,本来就是我开的方子……锦儿,我何须如此?”
她离他远一步,再远一步,背后碰到了一棵树,便死死的抵着:“是,你是神医。我不懂药理,我也不知我生了什么病,中了什么毒……可是我不是三岁小孩子,我也不是傻子我不会连我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我身上的香气,当初是为了引鸽子的,但是我现在已经不在苏州,本来应该没有用的,可这些日子以来,我喝你的药,我身上的香气越来越重,越来越浓……分明就是你在捣鬼我亲眼看到你往熬好的药里放香料,昨天夜里,我还亲眼看到一只鸽子飞来……”
凤衔书站在原地,静静的听着她说,神色间不喜不怒,她咬了咬唇,又道:“我真后悔把你当好人,我真后悔把你当亲人是我亲口把奇香居的事情告诉你,到头来,却害了我自己……我好不容易逃出了苏州,好不容易杀了耶律尘焰,谁知到了这儿,却又沦为你的棋子,成为你升官发财的梯子……”
升官发财?凤衔书皱眉,道:“锦儿心中,我竟如此不堪么……”
他想要上前,她急抬了手止住,想了想,又从靴里拔出了一柄袖剑,比在胸前:“我知道你现在不会杀我,我有用的时候,大宋契丹,个个都不会杀,可是等到没用了,个个都是杀我而后快……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偏偏两边不落好,凭什么啊……”
他忽然就失笑出来,好像她说的话滑稽的不得了。
她又气又急,泪顿时便滚了满脸,“这种时候,你还要笑医者父母心,你用医术来做这些勾当,难道都不惭愧吗?”。
凤衔书无奈的摇头,“好罢,我惭愧,我不笑就是……我当是什么事,原来竟是这个,锦儿锦儿,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他坦然的迈步,一步一步,毫不迟疑,迎着她的袖剑,一直走到她身前,把她从树上拉过来:“锦儿,你既然觉得我是坏人,我在利用你,那么,你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我?免得我将来过河拆桥?“
她语塞,凤衔书一笑,反手接了那袖剑,放回她袖中:“我的傻姑娘,这袖剑虽不是什么珍品,却也是锋锐无匹,给你是为了防身,不是拿来吓唬人的。“
一边说着,便又是一笑,略低了头,在她哭肿的眼睛上吹了一口气,笑道:“锦儿,其实我真的很想不笑的,可是不知为何,竟觉得这般好笑……锦儿真的很会自圆其说,这么又奇怪又曲折的故事,都能被你编出来,凤衔书真是服了。“
她一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悻悻的道:“金陵是你的地盘,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笑的欢畅:“是是是,锦儿说的对。”
她终是不甘,抬手抓着他的衣襟,喃喃的问一句:“不是为了鸽讯,那是为了什么?”
凤衔书含笑:“满庭芳不及锦儿生香……我自然是为了锦儿。”
她气恼的想推开他,他却轻轻挽住,低下头,问出来:“锦儿,你想我怎么答呢?你既然认定了我包藏祸心,我便点头说确实是,锦儿可信么?”她不由得一震,他握着她的那只手,却稳定如恒:“那么,我说我不会,你可肯信么?我与锦儿相识不过月余,我若说我是之徒,一切俱是为了锦儿美色,锦儿可信么?”
她竟是哑然,凤衔书含笑放开她,道:“你对我有误会……好在既然是误会,总会有真相大白的时候……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她熟悉这种宁定,她习惯身边有人分析利弊,权衡轻重……只不过,之前那个人的安静,是因为无边无涯的宽容,而凤衔书的宁定,却有太多身在局外的超然。
……
一直到进了房,两人再不曾说过一个字,略坐了一会儿,丫环便送上药来,一边陪笑道:“姑娘这次出去,怎么这般久?“
朱眉锦瞥了那药碗一眼,凤衔书走过去,从袖里拿出一个纸包,就当着她面,洒在药里,略略晃了几下,看着那白色的粉末慢慢沉了下去,他举碗就口,朱眉锦吓了一跳,急道:“三哥“
凤衔书手指一停,道:“怎么?“
她却又不再开口,凤衔书微微一笑,走近身来,笑道:“锦儿,我若当真喝了这药,锦儿可能消了心头疑惑?”
她不答,他便含笑续道:“药之一道,博大精深,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参透的。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不是朱眉锦,就算我喝了这药,能解你的疑惑,我也不能喝。”
他把碗举在她面前,眼瞳清澈到底:“锦儿,医道上,我自认还有些造诣,既然敢下方,便不致误人。今日这药,不管这里面放了什么,我端到你嘴边,我便问心无愧。那么锦儿,你信不信我?你喝是不喝?”
她张大眼,满面犹豫,眼前就是那冒着热气的药碗,他端着碗的手指,修润如玉,朱眉锦只略略迟疑,便一咬唇,接了药碗,一口气便喝了下去。凤衔书长出了一口气,拿过帕子,细细的拭挣了她唇边的药汁,一边柔声道:“锦儿,你自小服食了太多香料,你的血脉流向,及至肌理骨骼,都与常人不同。就算是最常见的病症,也不可以用寻常的药物来解……很多香料本身无毒,但入体便会生燥,但在锦儿,这香料反而类似于进补。我在药里少少加些香料,便是为了让药力能顺利渗进你的身体……哪里会是甚么恶意了?”
他停了一停,含笑续道:“我们锦儿聪明伶俐,连美人生香都能觉出,那这些日子以来,一个娇娇怯怯的病美人,变的这般鲜灵,锦儿竟觉不出吗?你身体既然好了,香气自然便更加馥郁,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我实在不知,锦儿是如何想左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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