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大雨如注,天色墨黑墨黑的,皇帝在乾清宫内批阅奏章,镇静的脸色和一旁小秦和庞之言的焦虑不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秦趁皇帝低着头的功夫,悄悄给庞之言使眼色,可是皇帝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将小秦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别给他使眼色,”皇帝示意小秦过来续上茶水,“朕不会答应的。”
庞之言艰难地开口:“可是陛下,李慎他一直这样跪在大雨地里,也不是个事儿啊。袁大人说过,他可是个难得的栋梁之才,万一这栋梁之才病了,陛下您不心疼呀?”
皇帝看了一眼庞之言:“天色晚了,我叫他们抬个轿子来,送你回去。”
庞之言知道皇帝下了逐客令,可为了一直跪在大雨地里的李慎,还是冒着触怒皇帝的危险说道:“陛下,臣恳请陛下让李慎去看一眼他的娘子。”
皇帝面无表情地说:“谢锦书现在是待罪之身,不能探望。”
庞之言说:“李慎只是说要看她一眼,并没有说要做别的事情,这个请求并不过分啊。陛下,就让他们见上一面吧。”
皇帝抬起御笔,蘸了些墨,继续批阅奏章:“之言,我真的很奇怪,那谢锦书是人家李慎的娘子,和你并无半点关系,你跟着着急干什么?”
庞之言说:“我不是关心李慎的娘子,而是关心李慎本人!陛下,您忘了当年,我们三人……”
皇帝飞快地打断他的话:“朕没忘。不过你也别忘了,惠妃的肚子里,怀的是朕的孩子,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李慎关心他的娘子,朕也要关心朕的妃子和孩子。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也无须再多言。再说了,李慎不是说他根本不爱那个谢锦书吗?既然不爱她,那就不要为了她吃苦头了。你出去的时候和他说一声,让他别再跪着了。此番谢家姐妹胆大包天,残害朕的骨肉,罪无可恕。朕念在定国公忠臣一世的份上,就不株连他们李家了,但是谢家姐妹,朕是不会放过的。”
庞之言一看毫无通融的余地,只得跟着小秦出去。
乾清宫外,大雨滂沱,李慎笔直地跪在地上,浑身上下已经湿透。
庞之言摇摇头,对他说:“李慎兄,不是小弟我不帮你,实在是陛下他……陛下让我转告你,这件事情,他不会牵连到李家,但是,谢家姐妹就难说了。”
拍了拍李慎湿淋淋的肩膀,走了。
过了一会儿,钟太后急匆匆赶了过来,一看见在雨中长跪不起的李慎,急的说:“李大人,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说话。”
李慎执拗地跪在雨地里,说:“太后,拙荆冒犯惠妃娘娘,臣并不是要替她洗清罪责,而是想见她一面。如果陛下不答应臣这个请求,那么臣就一直跪下去,直到陛下恩准为止。”
钟太后急得顾不上被大雨淋湿,从伞下伸出双手,想把李慎扶起来,却是徒劳。
皇帝听见太后到来,走出乾清宫:“母后请回吧,这件事情,儿子会查清楚的。”
钟太后走上台阶,对皇帝说:“皇儿,就让他们夫妻俩见上一面吧,你可以派人在一旁监视,不许他们说别的。现在事情还没有最后定论,说谢锦书谋害龙胎,也为时过早,他们见上一面,也并无不妥啊!”
皇帝冷哼了一声:“朕一直认为,此事与定国公家毫无关系,但是,如果李侍郎愿意把李家牵扯进去,那就不要怪朕事前没有提醒过你。”
钟太后心下了然,又对李慎说:“李侍郎,皇上的一番苦心你可知道?你先回去吧,如果你的娘子真的无罪,皇上他也不会是非不分的。”
李慎说:“臣就是想亲口问她两句话,一是为什么要做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来,二是为什么一直装傻欺骗我。求陛下、太后恩准。”
钟太后和皇帝对视了一眼。
皇帝无奈地说:“好吧,朕准了。不过,你只准问她这两句话,其余的话,不许多说。”
李慎磕头道:“谢陛下。”
随即跟着一个太监去了长阳宫。
李慎来到的时候,谢锦书正在呼呼大睡。也不是她心理素质好不知道害怕,而是想来想去,觉得害怕也没什么用,加上这两天遭此厄运,疲惫至极,又被囚禁在这长阳宫,无事可做,于是只好睡觉。
丽妃却睡不着,她已经两天没合眼了,脸色十分憔悴,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也失去了往昔的光彩,坐在床边,看着睡得香甜的谢锦书发呆。
她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因为她并不知道惠妃其实已经被太医们宣布安然无恙。她以为,惠妃一定是不舒服了,借机陷害自己。
正想得出神,忽听得院子里的侍卫喊道:“李侍郎来啦!”
丽妃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李侍郎”,就是谢锦书的夫君李慎,于是赶快推一推谢锦书:“锦书,锦书,快醒醒,李慎来了。”
谢锦书迷迷糊糊坐起来,尚在思考,李慎来干什么。
李慎在两名太监和两名侍卫的陪同下,进入寝殿。
谢锦书连忙从床上站起来,疑惑地问:“李慎,你来做什么?”
李慎看着谢锦书,心里存了很多话要问她,但是因为皇帝有言在先,旁边又有人监视,只得问道:“谢锦书,我问你两句话。第一,你为什么要装傻骗我,骗我们全家?第二,你为什么要对惠妃娘娘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来?”
谢锦书迷迷糊糊中没有察觉到李慎双眼背后深藏的关切,只是听见这两个问题,以为李慎是来向自己兴师问罪的,于是怒不可遏,心想,就算我只是你名义上的妻子,可是,也不用这样着急和我划清界限吧。
这样想着,谢锦书就不冷不热地说:“哦哟,我以为是哪位稀客不怕被我们姐妹连累好心来看我们呢,原来是李侍郎大人呀。可是,我们姐妹现在成为阶下囚,被囚禁在这深宫之内,李大人前来有何贵干?是来看笑话呢,还是来表示一下同情和哀悼?”
李慎气得脸色发青。
丽妃连忙制止谢锦书:“锦书,不要胡乱讲话。”又对李慎说,“多谢李大人来看我们姐妹。”
李慎看见丽妃憔悴的样子和谢锦书乱蓬蓬的头发,刚才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他知道,这两天的囚禁生活并不好过,谢锦书看上去龇牙咧嘴挺厉害的,可实际上,她的内心也一定充满了恐惧吧。
李慎凝视着自己曾经无比嫌恶的这个妻子,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怜惜。虽然谢锦书嫁给他半年多来,他都没有好好和她相处过一天,他也并不了解她的为人,可是,凭直觉,他认为谢锦书不可能像惠妃说的那样,出主意让丽妃谋害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就算她装傻骗过皇帝,可李慎相信,那也绝不是出于害人的目的。
但是,现在他对这一切无能为力。他和他的母亲一样,隐约觉得是有人在陷害谢锦书和她的大姐,可是,除了知道皇帝已经震怒外,整件事情毫无头绪。而且他刚才答应了皇帝,来到这里,只是问两个问题,不管能否得到满意的答案,他都不能多说话,更不能表示对谢锦书的关切。
可是他的这一番思想挣扎谢锦书一无所知。当初,袁梦雨怀孕后,李慎一去不复返,连那个“令他满意的答复”都不要了,半个多月都没有踏进谢锦书的院子。谢锦书虽然对此不在乎,可也不能容忍他此刻前来看笑话。她认为,李慎此番前来绝无好心,就算不是来幸灾乐祸,也是被定国公夫人逼着来看望一下自己。当然了,如果自己罪名成立,那他就只等自己被“咔嚓”一下之后拥着袁梦雨去过逍遥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