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李慎走到大铜镜跟前照了照,果然,左边脸颊上有一块核桃大的黑印没有擦掉。
正想捞起手巾再擦一下,却不料瑞霞眼疾手快,早已拧干了手巾:“二少爷,让奴婢来吧。”一面说着一面就展开手巾往李慎的脸上招呼。
李慎本能地一躲:“不用,我自己来。”
“二少爷,伺候您是奴婢的本分啊。”瑞霞的声音里充满了水灵灵的感觉。
李慎一愣,不明白这个每天都本本分分的丫鬟是怎么了。
瑞霞还想上前一步给李慎洗脸,却听门外传来了羽儿的声音:“二少爷,早饭来了。”
随着说话声,羽儿提着食盒挑开帘子进来。瑞霞只得退回原地,恭恭敬敬站在那里。羽儿也看见了李慎没有洗干净的脸,可没声张,而是用眼角余光扫了扫神情有些不自在且带着些恼恨的瑞霞,将食盒里的点心、小菜和粥一一取出来放在桌上,躬了躬身退出去了。
晚上,李慎去向定国公汇报这一天的查访情况,谢锦书坐在桌旁,一面心不在焉地逗承业玩耍,一面思索着最近几天来发生的事情,担心李慎万一查不出暗害李怡和造谣的人,那么李慎就永远也洗不清这个谋害亲兄的罪名了。如果传到皇帝耳朵里,可能会被削去官职的。
正出神间,只听“啪”的一声,正在打扇的羽儿竟然失手将扇子掉在了地上。
秋云立刻轻轻责备道:“怎么这样不小心?”
谢锦书对待下人不太苛责,遇到掉了扇子打了茶杯之类的小过错,随便说两句也就过去了。可秋云不依。她认为,若是小事上不立规矩,那么这些下人终归会变得无法无天。
羽儿涨红了脸,跪在地上请谢锦书饶恕。
谢锦书的心思不在这个上面,摆摆手道:“这算什么事情?谁都有出错的时候,快起来吧,不要动不动就跪下!”
秋云说:“二少夫人已经不怪罪你了,赶紧起来吧。我看你是昨天没有睡好,直犯迷糊,回屋去休息吧。”
羽儿仍然跪在地上,紧紧咬着下嘴唇,仿佛有什么心事堵在心里,想说又不敢说。
秋云无奈道:“这个丫头,说你两句就这样了。好了好了,算我什么都没说,你起来吧。”
羽儿仍然跪着。
谢锦书诧异地问道:“羽儿,你还有什么事吗?”。
羽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二少夫人,不是奴婢在背后嚼舌头,实在是,有些事情,二少夫人还是心里有数的好。”
谢锦书立刻严厉起来:“那你说说看,什么事情需要我心里有数呢?”心想这个丫鬟是不是做了偷盗
羽儿说:“今天早上,瑞霞姐姐一直待在二少爷和二少夫人房中。”
“那又怎么样啊?”心不在焉的谢锦书没有细细品味羽儿话里面的意思。
这个瑞霞,原是负责洗衣服的粗使丫鬟,由于长相清秀,手脚勤快,被谢锦书看中,调来自己房中做丫鬟。两年多过去,这丫鬟倒也安守本分规规矩矩,没有什么过错。
羽儿涨红了脸:“可是瑞霞姐姐她,竟然拿着手巾,说要给二少爷洗脸。”终于将自己早上看到的听到的都说了出来,如释重负般吁了一口气。
谢锦书这才从谣言的打击中清醒过来:“你说的是真的吗?如果被我查出来你在说谎诋毁其他丫鬟,那么,你知道会得到怎样的惩罚!”
羽儿急忙说:“二少夫人,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谢锦书不得不暂时相信了羽儿的话,因为一个古代的小女孩子,又是个没什么地位和人格尊严的丫鬟,说出“天打雷劈”这样的誓言来,算是很严重的了。
“那么,你还看到和听到了什么?”
“刚好奴婢进去给二少爷送早饭。奴婢一进去,瑞霞姐姐就站住了,手里面还拿着手巾,可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奴婢出门的时候,她还瞪了奴婢一眼。”
谢锦书想了想,说:“好吧,你说的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不过,你不要再说给任何人,也不要去问瑞霞,知道了吗?”。
“奴婢明白。”羽儿仍然跪在地上,低着头说。
“好了,刚才就让你起来,你怎么还跪着?”谢锦书无奈道。
除了秋云之外,羽儿是谢锦书最得力的助手,这个丫头虽然年纪小,可人很机灵,言行举止进退有据,且谨守下人本分,对谢锦书十分忠心。因此,谢锦书对她总是另眼相看。
羽儿站起来:“二少夫人,如果没有别的事,那么奴婢就先告退了。”
羽儿走后,谢锦书和秋云分析这个瑞霞到底想干什么。
“奇怪了,瑞霞这丫头平日看着也很老实本分,怎么会做出这种举动来?”秋云说。
“这没什么奇怪的。”谢锦书倒是很冷静,“以前,她只不过是个洗衣服的粗使丫鬟,亲眼见主子的机会很少,在下人中间地位又低,所以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每天都和主子在一起,接触得多了,心思也活泛了,难免想入非非。”
“二少夫人不会是想让二少爷纳妾吧?”秋云紧张地看着谢锦书。
“如果他真有这个心思,我也拦不住。”谢锦书很干脆地说,“不过现在这件事情并不是最重要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找出暗害大少爷的凶手和那个造谣的人来。说起来这个瑞霞也不够聪明,居然挑了这个时候勾引二少爷,二少爷正心烦着呢,哪里会理睬她?”
秋云略微放了心,从谢锦书怀中抱过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的承业:“小承业,我们去睡觉了。”
这几天,吴嫂家里有个侄女儿要出嫁,谢锦书给她准假三天,让她回家去帮忙,所以承业就和秋云睡在一起。
虽然对李慎的定力有信心,可谢锦书还是忍不住加强了对瑞霞的观察。她发现,这个丫头真应了“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这句话,仿佛一夜之间,出落得窈窕妩媚,早已不是当年洗衣房那个皮肤苍黄、个子矮小的丫头了。
谢锦书对自己生出了些许不满,因为自己不知道整天都在忙些什么,居然忽略了对身边丫鬟的管教。但同时,她也有些无助的彷徨,因为像李慎这样公侯家的公子,收一个漂亮的丫鬟做通房,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到时候,如果李慎愿意,那么谁也拦不住。而李慎也从来没有和她承诺过,这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人。况且,就算是承诺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烟消云散的。
不一会儿,李慎回来了,拿了一卷纸。谢锦书展开来一看:“这些纸上画的都是谁呀?”
李慎疲惫地说:“是最先传出谣言的人,我们根据市井中人的描述画出来的”
谢锦书明白了,将那一卷纸丢在桌上:“可是,像你这样大海捞针搬的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啊?而且,这些人好像长得也没什么特色,找起来不会太容易的。”想了想,又说,“算了,今天你已经很累了,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李慎点点头:“好吧。”
躺在床上,谢锦书和李慎都毫无睡意。李慎是因为查访凶手和流言的源头,而谢锦书多半是因为瑞霞的事情。
想了半天,谢锦书轻声试探道:“李慎,前一阵子我去缘圆通寺上香,碰见婉琦郡主和庞公子了。”
“哦。”李慎极其冷淡地应了一声。
李慎对此表不感兴趣,至少,现在这个时候不感兴趣。
“婉琦郡主和庞公子是去求观音菩萨送子的。”谢锦书说。
这个李慎知道。婉琦郡主和庞之言自成亲以来尚无子嗣,看了很多名医,但始终不能如愿,于是每月三次到圆通寺去拜观音菩萨,以期婉琦郡主的肚子能够鼓起来。
有一次,他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庞之言还对天长叹,说婉琦郡主什么都好,就是肚子不争气,他已经打算,要将两个漂亮健康的丫鬟纳为妾室,好给庞家继承香火。当时,李慎和几位好友还开玩笑,说肃王和婉琦郡主一定不会答应。可不料,这位骄横跋扈的郡主居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肃王也没露面,任由庞之言纳了妾,也许是没能生出孩子来,理不直气不壮吧。
不过,庞之言仍然每月三次陪着妻子去圆通寺烧香祭拜,因为庶子再多,和嫡子也无法相比,他不能让心爱的妻子老无所依。
于是李慎说:“唔,他们是去拜观音求子的。之言老弟和婉琦郡主已经成亲好几年了,都没有孩子,他们两个都很着急。”
“所以,庞公子纳妾了。”
李慎叹道:“是啊。不过这也不能怪之言老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是独子,不能不为庞家的香火考虑。”顿了一下,又开玩笑道,“不过,我就不用纳妾了,我已经有儿子了。”
谢锦书在黑暗中长出一口气,却被李慎听见。李慎自小习武,听觉比平常人要灵敏许多。
“为什么松了一口气?”李慎探起半个身子,看着谢锦书的脸,“你是不是怕我会纳妾?”
谢锦书不好意思地说:“怎么会呢?我没有这样想过。”
李慎早就忘了早上瑞霞勾引自己的事情,以为谢锦书不过是因为婉琦郡主联想到了自己,于是安慰她:“锦书,你放心好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让你受委屈。”
谢锦书的心又沉了下去。
这么说,李慎还是有可能纳妾的,只不过不会叫妾爬到自己头上。不过,这是他在自己年轻时、与自己感情正浓时说的话,以后自己人老珠黄,他有什么改变,那就说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