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乐心居,李慎对谢锦书说:“对了锦书,这里有一个叫做瑞霞的丫鬟,是不是?”
谢锦书的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赶紧站住,静静地看着月光下李慎清澈的双眸:“是啊,是有个丫鬟叫做瑞霞。”
“她今年多大了?”李慎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十七了。”谢锦书简短地回答。从侧面看着李慎的脸,想知道,他突然问起这个丫鬟,是什么意思?
“我有个侍卫,上个月刚好过了二十岁生日,他跟我恳请,说若是府中有年龄合适、模样周正、性情温和的丫鬟,能不能嫁给他做妻子。”
谢锦书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事儿呀!但不知你那个侍卫人品家世如何,我不想委屈了我的丫鬟,毕竟,瑞霞跟我两年多了,是我的得力助手。”
“是吗?”。李慎轻笑,“这么说,你是舍不得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我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只是担心,你那个侍卫配不上瑞霞。”
“怎么会呢?”李慎有些不高兴,“我的侍卫,个个都是文武双全,不是那等粗鲁莽夫。至于这家世么,既然给人做侍卫,那么家境自然不会太富裕。”
“那倒不要紧,大不了我贴他们几两银子,关键是人品要好,不能打骂妻子。”
“这么说,你答应了?”
“先看看你那个侍卫再说吧,人我都没见过,怎么好替瑞霞做这个主?而且,瑞霞答不答应,还不一定呢。”
谢锦书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希望早日促成这桩婚事,甚至宁愿多给瑞霞一点嫁妆。
过了两天,见过了那个侍卫,觉得人长得虽然不是很英俊,但也有硬汉气概,说话口齿清晰、不卑不亢,像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又细细问了家乡人口等等,原来家里有十几亩田地、有大瓦房,母亲早亡,父亲身体健康,上面一对哥嫂,下面两个弟妹。谢锦书觉得还满意,于当晚将瑞霞叫来,和她说这个事。
“瑞霞,我知道,你在这府里快十年了了,一向谨守本分,手脚也轻快,我很想让你继续留在我的身边。可是,你年龄也不小了,十七岁的女孩子,该嫁人了。”
瑞霞低头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吭声,只是专注地看着脚下那一块方砖,似乎在细细研究那上面雕的花纹。
谢锦书拿不定主意,这丫头到底是舍不得这里的安逸生活,还是对李慎那个侍卫心里没底儿。但是她不相信,瑞霞会放着好好的正妻不做,委委屈屈做个妾。
于是又说:“那个侍卫是一直跟着二少爷的,知根知底,你不用担心会上当受骗。他家里的情况我也问过了,虽算不上富庶,可也是个殷实之家,家里弟妹少,没有太大负担,而且家里还有大哥大嫂照应,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劳。那个侍卫说了,如果你愿意单过,家里房子也是预备好的,听你的意思。”
瑞霞仍然低头瞅着地上的方砖,不知道愿意还是不愿意。
秋云有些着急:“瑞霞妹妹,你愿不愿意,倒是给个话儿呀!这里没有旁人,二少夫人平日待你不薄,我和你也是朝夕相处的好姐妹,你不用害羞。”
瑞霞猛然抬起了头:“二少夫人,奴婢不愿意。”
谢锦书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丫头果然人大心大,有了向上攀爬的心思了。端起盖碗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问:“这么好的人家,你为什么不愿意?”虽然二十几年深受平等思想的熏陶,并不认为自己就比眼前这个丫鬟高一等,可为了保卫自己的婚姻,还是不得不狠下心来说:“像你这样无父无母被人贩子卖进来的丫鬟,能嫁到这样的人家,还是正妻,应该心满意足了。”
瑞霞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二少夫人,奴婢不想嫁人。奴婢一辈子都要留在二少夫人身边,伺候您和二少爷!”
谢锦书心里说,你想伺候的恐怕没有我,只有李慎一个人吧。但仍然温和地笑着:“傻丫头,怎么可能一辈子不嫁人呢?眼下放着这么好的夫君不嫁,以后等别人给抢跑了,你可别后悔哟!我知道你舍不得这里,这也是人之常情。相处得久了,总会产生一些依恋。但是,你总要有自己的生活的,不可能做个一辈子伺候人的丫鬟。”
可能是谢锦书的后面几句话刺痛了瑞霞。她忍住了泪水:“二少夫人,奴婢知道,您是为了奴婢好,可是,奴婢现在还不想嫁人。”
“那你什么时候才想嫁人哪?”秋云忍不住插话道,“你都十七岁了,再不嫁,就成了老姑娘了。”
“那么秋云姐姐也十七岁了,比我还大三个月,为什么不急着嫁人?”
瑞霞此话一出口,突然惊骇地握住了自己的嘴巴。要知道,秋云可是二少夫人的陪嫁丫鬟,是她的心月复,自己这么说话,得罪了当家少夫人的心月复,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瑞霞赶忙跪在地上道歉:“二少夫人,秋云姐姐,瑞霞一时情急失口,还请二少夫人和秋云姐姐不要怪罪。”
谢锦书缓缓地说:“瑞霞,你在这定国公府的时间,应该比我长,应该知道,这府里头,最忌下人互相诋毁。你当着我的面都敢这么说秋云,可见背过我,你嚼了她多少闲话。”其实谢锦书知道,瑞霞并没有在背后诋毁过秋云,她也没那么不长眼,敢说自己贴身丫鬟的坏话,只不过是故意威吓一下瑞霞,好让她答应这桩婚事。
果然,瑞霞十分惊慌,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二少夫人,奴婢只是今天心急失口,平日里绝不敢论人长短啊!请二少夫人明察!”
谢锦书站起身来,走到瑞霞跟前:“好了好了,你起来吧,不要动不动就给人下跪磕头。你那句话我虽然不爱听,可也提醒了我,秋云,也该找个婆家了。不过,一码归一码,你的婚事是你的婚事,给秋云找婆家是她的事,有我呢,你急什么?”
瑞霞满脸懊悔,又无话可说,只能喃喃地不停地认错。
“行了,你也不用这样。”谢锦书转回身去,靠在榻上,“今天我叫你来,不是想挑你的错,而是想真心实意给你找个好人家。”
却不料瑞霞十分倔强:“二少夫人,奴婢说过了,奴婢不想嫁人。”
“瑞霞,你要想好,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等到你人老珠黄,你想想看,还有谁会哭着喊着要娶你?到时候啊,说不定你只能嫁给一个老鳏夫了。”谢锦书不是心狠吓唬瑞霞,而是古代的情况就是这样。
“大不了,奴婢当尼姑去。”瑞霞咬着下嘴唇,低声但清晰地说。
“傻孩子。”谢锦书叹了口气,“切不可说这样赌气的话。有些话,说得太过了,就没有收回的余地了。你这么年轻,容貌出众,人也机灵,可要懂得审时度势啊!”谢锦书观察着瑞霞的表情,又加上一句,“有的时候,好高骛远,不是什么好事。”
瑞霞的双颊上“腾”的升起两片红雾。
“好了,你先下去吧,好好考虑考虑这个事儿,三天以后,给我答复。”
瑞霞慢慢退了出去。
秋云担忧地望着瑞霞远去的背影:“二少夫人,这个瑞霞,可不像个轻易服软的人哪,万一三天之后她还是这么倔,你总不能硬绑着她上花轿吧。”
“当然不会。”谢锦书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狠厉,“不过,这是我对她最后的宽容了,如果她不知趣,和我抢夫君,,那么,我也决不会手软。”
“就算她有心往上贴,二少爷还不一定愿意要呢!”
秋云觉得这个瑞霞实在是太过分,主子好话说尽,搭好了台阶儿让她顺着下,她都不知道领会这一番苦心,真不知道,做一个小妾,有什么好的。而且,根据那天晚上李慎拒绝了她的情况来看,这个瑞霞,根本就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谢锦书疲惫地说:“本来就是多事之秋,又出来这么个不省心的丫鬟,真是叫人头痛。而且你说得对,如果她实在不愿意嫁,我真的还不能将她硬绑到花轿里去。”
“还不是想着有朝一日攀上二少爷这个高枝儿风光做人嘛!”秋云鄙夷地说,“要不,那天晚上为什么跑到二少爷屋里去?”
这些年受谢锦书熏潜移默化,秋云虽不至于喊出“男女平等”的口号来,可也不自觉地树立了一点点女权意识,认为女人应该活得有自尊,至少,不能为了贪图富贵给人做妾。宁为鸡口,不为牛后。
谢锦书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想,这个瑞霞既然能生出给二少爷做妾的心思,那就说明她还不笨,有一些小聪明。那么,她也应该懂得权衡利弊,知道怎么做才能收益最大。而且,高姨娘的例子就在眼前摆着,她应该明白,做妾做得再好,也不如妻。更何况,那个侍卫家里条件也真的不错,配她绰绰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