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了梁盼儿的证词,又看了那些物证,脸上显出为难的表情:“李爱卿,你说的这些事情并不复杂,而且人证物证齐全。可是想必你也知道,白文月与母后的感情非常之深。她的母亲白夫人,当年在母后最艰难的时候出现,与母后义结金兰,并且给予母后很多帮助,而且当时白夫人并不图母后的回报,只是出于两人非常投缘才这么做的。因此母后对白家一直都十分感激。朕登基后,白家举家进京,母后特意认了当时尚在襁褓之中的白文月为义女,并想封她为公主,只是由于白夫人行事一向低调谨慎,坚辞不受,母后这才作罢。白文月虽然没能当上公主,可母后对待她和朕的姐妹们也差不多,其实就相当于一位公主了。你想啊,你想要给一位公主治罪,那怎么可能?自古以来刑不上大夫,何况是公主?”
李慎不甘心:“公主也不能触犯刑律,而且按照我大明律例,她的罪行简直都够得上凌迟了。以臣之拙见,太后一向宅心仁厚,是非分明,对待陛下您和几位公主都十分严厉,常常教育陛下要心存天下百姓,以仁孝治国。而白文月做的这些事情,就是站在了‘仁’的对立面,太后若是知道这些真相,也一定不会偏袒白文月的。”
“可是李爱卿,你要知道,白夫人现在只有这一个孩子。白大人和白夫人成亲以后,白夫人迟迟没有生育,白大人无奈,只好纳了几房妾室,生了几个儿子。后来,白夫人终于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虽然都是女孩儿,可还是让他们夫妇俩惊喜异常,掌上明珠般呵护着,不叫她们受半点儿委屈。后来白文月的孪生妹妹因病夭折,白大人和白夫人悲痛之余,几乎将全部的感情都倾注在了白文月身上,再加上母后的疼爱,白文月一向都是有些骄横的。不过以前除了随意责骂下人,也没闹出什么大的乱子,不像这一次,居然出了人命,而且还不止一条。这两天,宫里死了两个太监,一个是你刚才说的朱富的弟弟朱贵,而另一个,一定就是那天深夜引着朱富进入皇宫的人了。朕也没有想到,白文月会这样心狠手辣,而且手段非常厉害,居然都能皇宫里来杀人。”
“是啊,这个白文月真是令人不寒而栗,此人不除,真不知以后还有谁会死在她的手上。”李慎满怀希望地看着皇帝,希望他能毫不犹豫地下旨,将白文月立刻捉入刑部大牢严刑拷问,再施以极刑。
可是皇帝并没有像李慎希望的那样立刻传旨,而是在地上不停地踱着步子。李慎心里着急,可是也不敢催他。
过了很长时间,皇帝终于又重新坐回到龙椅上:“李爱卿,这件事情急不得。我刚才说过了,白文月是朕的母后结义姐妹的唯一的孩子,如果我们将白文月捉拿归案,白夫人爱女心切,一定会找太后去求情,免其死罪,甚至连活罪都有可能免去呢。白夫人手里有母后特赐的玉牌,可以随时进宫面见母后,所以朕不可能将她挡在宫门之外。”
“陛下,臣以为,可以想办法不让太后知道这件事情,等到白文月伏法,木已成舟,那时候太后即使知道了,也无能为力,更不会责怪陛下。”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皇帝思忖道,“朕可以派人守在宫门口,只要见到白夫人前来,就跟她说太后病了,不能见她。可是朕担心以后母后知道了会伤心,伤心朕这个做儿子的居然骗她。”
李慎无奈道:“那么应该怎么办呢?难道就眼看着这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继续为非作歹吗?”。
皇帝说:“朕再想想办法。”
李慎不敢打扰,只得侍立一旁。
正在这时,小秦走过来,说太后那边派了人过来,替太后传话。皇帝吩咐小秦将那个太监叫进来。
那太监进来,弓着腰道:“启禀陛下,白小姐刚刚进宫来给太后问安,突然晕倒了。着太医号了脉,说是身体虚寒,太后心疼白小姐,说要留她在宫里面住几天,让太医们给她好好调养调养,还说如果陛下有空的话,就去慈宁宫看看白小姐。奴才过来的时候,皇后娘娘领着宫里的几位娘娘已经往慈宁宫去了。”
李慎在一旁听着,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白文月果然是金枝玉叶的身价呀,连皇后都要去主动去看望她。又觉得忧心忡忡,因为照这样看来,白文月在钟太后心目中的位置的确很重要,想要扳倒她,真的还需要好好想想办法呢。
那个太监走后,皇帝无奈地向李慎摊开了双手,意思是李爱卿,你也看见了,这白文月何等聪明,居然躲进了慈宁宫,找我的母后做保护伞,这下子,我们想抓她到刑部大牢去,简直比登天都难了。
李慎懊恼不已,一面责怪自己行动太慢,这么长时间才找到足够的证据,以至于给了白文月可趁之机,一面又暗骂白文月奸猾狡诈,居然能想到这么一个最保险的方法,干脆住进慈宁宫,天天躲在钟太后的眼皮子底下,任何人也别想动她半根毫毛。
可是,白文月既然躲进了慈宁宫,那就不会轻易出来,而是躲在里面想对策。干脆,一般用作二不休,潜入慈宁宫,将她……
皇帝看李慎的眼里渐渐凝聚了浓浓的杀气,不由得担忧道:“李爱卿,我们还是想个妥当的办法,不要鲁莽行事。那里是慈宁宫,不比别处,万一伤着了母后,那朕就是大不孝了。”
李慎赶忙说:“陛下,臣哪里会去慈宁宫行刺?”
皇帝说:“现在只有先将白文月带出慈宁宫,而且不让她和母后在一起,我们才可以做后面的事情。这样吧,我叫皇后和丽妃想想办法。”
……
晚上,皇帝再次召李慎入宫。
“李爱卿,皇后和丽妃倒是想出了一个办法,但是不知道行不行。据她们两个说,白文月其实根本就没有病,这一次不过是在装病以博得母后的保护。可是没想到装过了头,把母后倒吓得不轻,白文月只好说自己好多了。因此,皇后和丽妃说,可以向母后建议,由她们带着白文月去云霄庵上香祈福,祛病除灾,母后十分关心白文月的身体,一定会答应的。”
“要是白文月坚持不去怎么办?”
皇帝微微一笑:“这可由不得她。既然她都说自己好多了,那么按照规矩,皇后的懿旨,她是不能不听的。而且她本来做贼心虚,若是一再坚持不去,那么肯定会叫人生疑。”
“可是如果白文月说动太后也跟着去怎么办?”
“这个就更不用担心了。皇后和丽妃一定会劝太后不要舟车劳顿,要是母后实在要去,那也不要紧,到了云霄庵,皇后和丽妃自然会想办法将她和母后分开的。”
李慎想了想,说:“那就先到了云霄庵再说吧。”
皇帝说:“皇后说后天是个拜佛祈愿的好日子,你赶快回去准备,叫梁盼儿在那里候着,记得带上物证,而且你要多派些人手在暗中保护好人证和物证,以免那个什么老郑暗中捣鬼,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是,臣明白。”
李慎回去准备了。
……
慈宁宫内,程皇后和丽妃坐在钟太后的左手,白文月坐在右手,丽妃坐在稍远一些矮榻上,陪钟太后闲谈。
钟太后怜爱地看着白文月,叹气道:“文月啊,你从小身子骨儿就弱,怎么不知道疼惜自己,弄得憔悴成这样?定国公府也不像话,就这么对待哀家的干女儿吗?等哪天李夫人来给哀家问安,哀家一定要好好说她几句,叫她对你好一点。”
程皇后和丽妃不易察觉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同时保持沉默。这几年太后一心礼佛,诸事不问,而且身体也大不如从前,皇帝特意下旨,不许任何人跟她说烦恼的事情,以免影响她好好将养身体。因此在太后的眼里,这些年天下太平,什么事都没有,所有的人都过得美满而富足,根本不知道其实宫外仍然发生着凶杀讹诈、吵架拌嘴等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当然更不知道定国公府一片凄凉,定国公夫妇卧病在床,那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大家族,几乎都要散架了。
白文月撒娇地靠在钟太后的腿上:“太后,您这么说可真是折煞文月了。定国公府对文月一向都很好,只是文月自己身体不争气,才惊吓到了太后的。”
钟太后觉得白文月十分懂事,自己病得都晕倒了,还要替比人说好话。
程皇后趁机道:“母后,文月妹妹的身体的确是过于单薄了,依儿臣之见,光是靠太医调养,恐怕好起来会很慢。这两天,儿臣正和丽妃等几位妹妹商议着要去云霄庵拜佛祈福,儿臣看文月妹妹精神尚好,不如跟儿臣们一起去云霄庵捐灯许愿,求佛祖保佑她早日康复。而且文月妹妹也可以散散心,看看云霄庵周围的景色,儿臣以前去过那里,这个季节,迎春花开得正好,令人心旷神怡。文月妹妹到了那里,心情会好许多,心情一好,身体恢复起来就比较容易了。不知母后意下如何?不知文月妹妹是否愿意给本宫这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