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顿时脸红了,因为她觉得对不起珍娘姐弟俩,没能替他们守住这幢屋子。本来,老婆婆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这份巨大的馈赠,可禁不住珍娘再三恳求。珍娘说,这幢老屋是莫家祖上留下来的,到了她和小虎手里,却要守不住了,与其让那些心肠冷漠的人抢了去,不如送给帮助过自己的人。老婆婆当时也担心自己得了这宅子,最后还是得落到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手里,于是建议珍娘将宅子卖了,还能得到一大笔银两。珍娘却说,那样一来,恐怕上犹县人人都知道自己要离开了,有的人说不定又要借机生事,让自己不能安静地离开,而且她也不缺银子。老婆婆无奈,只得接受了珍娘的好意。而且过了没两天,老婆婆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的儿子儿媳立刻将这宅子视为自己的房产,毫不客气地搬了过来,俨然以主人自居。
老婆婆虽然年迈力衰,可心里不糊涂,将房契藏得严严实实,旁人连一丝口风都探不着。儿子儿媳叫了孙子孙女们来套她的话,可都被她巧妙地岔开了话题,气得儿子儿媳直翻白眼,却又对她无可奈何。老婆婆心里面还存着一线希望,希望珍娘姐弟有朝一日能回到上犹县,她好将地契还给他们,这样,这座宅子依旧是莫家的。珍娘是个女子,也许没有能力夺回自家财产。可小虎不同,虽然现在年纪不大,不足以支撑其门户,可他总有长大的一天,等他长大成人,一定不会甘心自家房产落到别人手里,一定会回来讨回一个公道的。到时候,房契没有落到旁人手里,小虎就好说话了。只要他拿上地契,到哪里去打官司都能打得赢。老婆婆这样盘算着,又担心自己活不到珍娘姐弟回来的那一天,于是仗着自己持有地契,让儿媳儿媳伺候自己,保养身体,争取多活几天,能再见到珍娘姐弟,哪怕只见到他们中间的一个也好。
当下看到田公子,老婆婆感慨万分,趁着儿子儿媳不在家,赶紧将他请了进来,避过孙子孙女们的眼睛,将他让到了自己的屋里。
田公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被老婆婆用眼光示意不要说话,怀着一肚子疑惑,只能匆匆观察了一下自己曾经住过几天的莫家大院,发现这里变化很厉害,几乎认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在屋里坐定,老婆婆对田公子说:“田公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田公子说:“我曾经答应莫小姐和莫公子,外出办完事后还要回来的,可是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田公子一面问着,一面忐忑起来,心想莫非是珍娘姐弟遭遇了什么不幸?当下悔恨交加,要是自己不走的话,他们姐弟俩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老婆婆看出了田公子的焦虑,急忙安慰他:“田公子,你别着急,莫小姐和莫公子平安无事,只是已经离开了上犹。”
田公子吃了一惊:“离开了上犹?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个多月了。”老婆婆摇头叹息,“田公子,自从你离开这里之后,莫小姐和莫公子的日子十分不好过,不但流言蜚语越来越多,而且有人故意背后使坏,叫他们不得安生。莫小姐苦等你不来,只好背井离乡,带着弟弟走了,临走的时候,将这座宅子留给了我。可我怎么能要呢?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知道后,立刻将全家人搬了进来,因此你看到这座院子变了样。不过你不用着急,这地契我还藏着呢,没叫他们看见,我想着有朝一日莫家姐弟回来,我好将这宅子还给他们。”
田公子越发着急:“那他们去了哪里?”
老婆婆说:“这个他们没有告诉我,因为他们并没有决定好要去哪里,只说要去北边。田公子,你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士,一定有办法找到他们的。你要是找到了这两个孩子,就告诉他们,这房子,我给他们留着呢。”老婆婆用满怀希望的眼神看着田公子。
田公子正要再说什么,忽听得门外几个孩童欢呼雀跃的声音:“爹爹,娘,你们回来了”
老婆婆大惊,急得在地上转圈儿:“哎呀,那两个畜生回来了,这可怎么办?”
田公子明白,老婆婆不想让她的儿子儿媳知道自己来过这里,于是问道:“老婆婆,没关系,他们不会看到我的,我从后墙走。”
老婆婆赶紧领着田公子来到后墙,看着他轻轻一跃,然后不见了踪影。
老婆婆的儿媳儿媳已经带着孩子们来到后面,看见老婆婆在后墙边站着,疑惑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老婆婆赶紧说:“哦……我想把这里的杂草清理一下。”指了一下墙角长得半人多高的杂草。
儿子儿媳没再说什么,走了。
……
再说田公子,从老婆婆那里出来后,带了些盘缠和干粮,骑上马就向北出发了,希冀能找到珍娘姐弟俩。可是人海茫茫,又不知道确切的地址,上哪里去找人呢?田公子在上犹以北的几个州县盘桓了很久,也没能找到珍娘姐弟的踪影。
……
关于珍娘姐弟的这些情况,定国公府是没有人知道的。定国公府刚刚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平复下来,一切慢慢走上正轨。
李怡和薛敏成为新的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而且他们即将奔赴边关,正在收拾行装。夫人——现在应该是老夫人了——到慈宁宫去了一趟,恳请钟太后将李怡夫妇的三个孩子留在京城,太后答应了,并且代皇帝承诺,今后定国公府,只要有一个人去了边关,那么其他的人都可以留在京城,并且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定国公的爵位都由李家人永久承袭,绝不更改。
李慎心里十分不忍,因为他的大哥大嫂已经镇守边关多年,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再去那么艰苦而危险的地方了,于是自告奋勇要代替他们。可是皇帝驳回了他的请求,理由是他在边关的作战经验远不及李怡,而且薛敏也几乎无人能够代替,比如说,不会武功不懂兵书的谢锦书,能够代替女将军薛敏吗?李慎无奈,只得叮嘱大哥大嫂要万事小心,并且承诺一定照顾好他们的三个孩子。
谢锦书看着一身戎装的薛敏,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拉着薛敏的手,叮嘱她一定要常写信来。
薛敏大概已经习惯了戎马倥偬的生活,并没有半点哀戚之色,反而笑着安慰谢锦书不要难过,说如果边关平静下来,他们就会回到京城住一段时间的。还叮嘱谢锦书,如果三个孩子淘气不听话,只管狠狠教训,不用顾忌什么,尤其是承祖,身为长孙,一定要严加管教。
谢锦书不禁咋舌道:“大嫂,虽然承祖将来要做定国公,可也不用这样严厉,他已经很优秀了,比起其他的孩子们来说,已经颇具长兄风范了。”
薛敏说:“你不知道,承祖这孩子,没有人管着,比谁都淘气。”
谢锦书只好答应每天严格管束承祖。承祖在一旁听着,面色严肃,看不出来对母亲的这番叮嘱有任何异议,可谢锦书一错眼,却看见他和身后的弟弟妹妹们挤眉弄眼,当然,是趁薛敏不注意的时候。谢锦书不禁暗笑,心想孩子毕竟是孩子,淘气的天性是改不了的。不过也觉得承祖这个样子十分可爱,毕竟没有在这样严格的教育之下失去童心。
皇帝赐了酒之后,李怡夫妇率领着千军万马出发了。
看着远去的李怡夫妇,谢锦书不禁心酸,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李怡的命运和他的父亲不同,能够从边关平安回来,身体健康,在京城颐养天年。
送走了李怡夫妇之后,李慎也开始忙碌了,因为三年一次的科考即将开始,他被皇帝委以重任,成为选拔武官的主考官。皇帝叮嘱他,这次一定要选出几个武功出类拔萃、人品忠厚正直的才俊,委以重任,而且要宁缺毋滥,所以李慎这次担任主考官责任重大。皇帝说了,要是选出来的人以后出了问题,李慎要受株连的。
李慎回到家,一脸肃然。
谢锦书给他端来了参茶:“今天心情不好?”
李慎叹了口气,将事情说了一遍:“虽说这是陛下对我的信任,可人心难测,我只能分出来武功和用兵的优劣,至于这人品,我哪里说得准?何况人是会变得,今天老实忠厚,说不定明天一朝得势就变得唯利是图了呢。”
谢锦书也不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只得安慰李慎:“也许陛下只是这么一说,他岂会不知道时势造英雄的道理?他不过是叫你不要马虎罢了。”
“我哪里敢有半点马虎?”李慎抿了一口参茶,将茶盅放在桌子上,“这些年来,为朝廷办事,我哪一件不是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疏忽?”
谢锦书叹道:“所以说伴君如伴虎啊,真不如做个普通百姓,逍遥山水之间,反而清闲自在。”
李慎说:“我何尝不想清闲自在,可是定国公府的祖训,李家子孙一定要为国家效力,死而后已,你看大哥大嫂不是仍旧去了边关吗?我天天都睡不踏实,祈求佛祖保佑他们平安无事。算了,先把这件事办好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