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恼羞成怒吧,多尔衮的心里多半是清楚的。关于大玉儿,他从未猜透过,那颗玲珑剔透的心里,终究装了谁,他根本不知道。年少时笃定的那份感情,是不是随着岁月的侵蚀消失殆尽,他也拿不准。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听壁角的毛病?”多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青玉身边,压低声音,戏谑的向她的后颈吹着气。
青玉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转过头,慌张的向里面张望一下,见那两个人依然处在战争中毫无发觉,才放下心来拉着多铎向湖上的九曲桥走去。
“你不是也一样跑来陪我听?”
“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多铎耸耸肩,指着脚下的路,“这是要去哪儿?”
“天热的紧,又多吃了几杯酒,着实不舒服。我要阿特礼去了醒酒汤,去那亭子里坐坐。”青玉指着湖上的亭子,阿特礼早已经一板一眼的等在那里。
“莫不如咱们早些回府吧,你也乏了,早些安置不好?”多铎揽着青玉的肩,调转方向,试图带着她走出院子。
青玉的脚步顿住,神色一僵。
“怎么了?吃多了酒不舒坦是不是?”多铎关切的眼神定在青玉苍白的脸上,有些心疼。拦腰将她打横抱起继续走着。“不碍事,到家就都好了。煮了醒酒汤,泡个热水澡,睡上一觉,明儿个起来保准儿精神爽利。”
青玉双手环住多铎的脖颈,笑的有些凄然,把脸埋在他的胸前想告诉自己什么都别想。
可那个偌大的府邸里,那些把自己一生系在他身上的女人们,她如今还能与他们相安无事的相处么?
纳喇氏听闻多铎回府,一早开始就挺着肚子阖府上下的忙活。
早早有小厮跑进二门来汇报说多铎已经从宫里起身回贝勒府,纳喇氏便急急忙忙的跑到佟佳氏院儿内,拐弯抹角等着她发话召集大家去二门等候多铎。
佟佳氏虽不及纳喇氏表现的狂热,但欣喜之情也一样溢于言表。打发了丫头婆子好一顿收拾,便以侧福晋身份诏令二院内的福晋侍妾们一起到而门外迎接。
女人们原本挂着兴奋笑容的脸,在看见多铎抱着青玉跳下马车的一瞬间僵住。除了佟佳氏老练的还依然挂着笑容外,其余众人通通呆住。嫡福晋落入南朝,必死无疑,谁也想不到她竟然这么活生生的出现在大家面前。
佟佳氏眉头微蹙,扫了一眼面露惊色的纳喇氏,清了清嗓子,领头福了福身,“供应爷和福晋回府。”
多铎对这样的排场不以为然,挥手让大家各自散去,顾自拉着青玉便往主院走。
在走过纳喇氏身边时,她那圆滚滚的肚子顿时刺痛了青玉敏感的内心。如果那个孩子没掉,也许也一样快出生了。
才刚走进屋里,青玉就甩开多铎的手,气鼓鼓的歪在软榻上紧闭双眼。
多铎不明所以,也跟着起了无名火,立在原处瞪大了眼睛,“你这是又发哪门子邪风儿?”
满屋子的下人都还没撤下去,她就在自己府上公然给他甩脸子,还真是恃宠而骄
“只是身子乏了,要歇着罢了。爷该去哪儿院儿就去哪儿院儿安置吧。”青玉依然不睁开眼睛,语气淡漠,声音冰冷。
又来了,时而好,时而坏,这个女人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多铎挥手让众人退下,半天才缓和了气恼的情绪。自己摘掉了朝珠,褪去那套贝勒朝服,赖皮的凑到青玉身边。
抵着她的额头,揽住她柔软的腰肢。“除了你这儿我哪儿都不想去。是不是回来见了那些女人吃味了?青哥儿,我不是说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多铎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让青玉本能的想向后躲去,却不料多铎手臂上加了力道,将她牢牢困住,猝不及防的将温润的嘴唇附在她柔软的红唇之上。
这是干嘛?青玉顿时瞪大眼睛,眼前的多铎已经意乱情迷,墨色般的眼眸深邃而迷人。空气被他霸道的一点一点占据,呼吸已经变得越来越急促,理智也在悄无声息的溜走。
夺命长吻后,多铎用手指轻点青玉红润的嘴唇,意犹未尽的点点嘴唇。“我有我的责任,我知道你懂。咱们别闹别扭成么?也许……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青玉呆呆的看着多铎,眼睛竟有些湿润。时间不多?承诺的一生一世不是才刚开始?
害怕失去的感觉突然变得很强烈,青玉紧紧的抱住多铎,声音抑制不住的有些颤抖,“你胡说些什么?才刚二十出头的人就没了时间?”
“纷纷扰扰的事情那么多,留给咱们俩的时间那么少。我们却一直无休止的争吵。青哥儿,你别管旁的,她们即使在我眼前,我也看不见,我眼里只有你。能不能别再冷着我?”
“能。”
简短有力的回答,青玉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多铎放弃骄傲,放弃固执,不过就是因为爱上眼前这个女人。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很可笑,可其实爱不就是这样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相遇,相知,相爱然后相守。轰轰烈烈的相爱,然后平平淡淡的相守,到最后才知道刻骨的是相思。就像如今,两个紧紧拥抱着的人,依然会觉得互相思念。
天聪九年的年末,有点混乱不堪。
九月迎接察哈尔来归的盛大典礼以及一系列隆重的婚礼才刚结束,倒霉的代善和三子萨哈廉就因为和哈达格格莽古济交往过密被皇太极治了罪。多铎向来和代善亲厚,自然每天都愁眉苦脸,对皇太极的不满之情也更胜一筹。
哈达格格莽古济被削为庶人之后,豪格也越发的不安起来。他的嫡福晋哈达那拉氏可是莽古济的女儿,皇太极此番勃然大怒,连代善都受了牵连,他和岳讬岂不是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哈达那拉氏整日淌眼抹泪,哀求着豪格想要奉养她的母亲,这事儿他可是万万做不得。皇太极发起火来,可不是谁都能扛的住的。
经过几番征求后,哈达那拉氏怕豪格为难,便咬咬牙下定决心,“如此看来,你我夫妻缘分已尽。”
听了这话后,豪格原本握着的茶碗险些落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哈达那拉氏,“我只是说不能将姑爸爸接进府内奉养,并未说过不予以救济。你说这话没的让人寒心。”
哈达那拉氏嫣然一笑,“我只是怕挡了爷的路。如今我阿玛额娘犯得是谋逆之罪,我若还留在府上定然是要连累了爷去,莫不如我就离了这府邸,到阿玛额娘身边侍奉。”
“你嫁了我就是我的人,哪儿能让你因为这档子事儿就离了我?”豪格起身,拉住哈达那拉氏的手。平日里本来就冰凉的小手,变得越发的没了人气,豪格不禁有些心疼。“你我夫妻十多年的恩情,我哪儿能抛下你不管。另者说来,那犯罪的是你的阿玛额娘,与你何干?父汗还不至于糊涂至此。”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泪水夺眶而出,哈达那拉氏等了十多年,也不过就是等到这句恩情,在豪格心里她给的再多也不及青玉的一个微笑。“要是有下辈子……”
“你一定会找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豪格不等哈达那拉氏说完,便接了下一句。他承诺不了下辈子能和她相亲相爱,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固执,此生没能和心爱的人相爱,便执拗的希望下辈子能成为对方心里的唯一。哈达那拉氏是这样,豪格亦然。
哈达那拉氏含泪的笑容有些凄然,就算下辈子遇见,兴许也还是这样,豪格追着青玉,她追着豪格。擦了擦眼泪,福福身,一板一眼的告了退,她便离开了豪格的书房。十三年里,她是唯一一次希望豪格晚上不去自己院内歇息。
房门关上的一刹那,她最后看了一眼依然有些错愕的豪格。他紧锁的眉头,她此生是无力为他舒展开了。希望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心里还容有一丝回忆让他得以栖息。
深秋已然来临,盛京的冬天总是来得很早,才刚入了十月,天气就已经明显冷了下来。青玉窝在屋里,摆弄着手中刺绣的花样,正再为绣一个什么样的手帕犯愁。忽然就听见阿特礼轻盈细碎的步伐从正厅内踏进了暖阁。
“格格……十四福晋过府了。”
小玉儿?可真是有大半个月没见了。青玉忙放下花样,急忙起身,“准备些茶果点心,十四福晋可好些日子没来了。”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青玉就连步伐都比平日快了不少。阿特礼应着声匆匆的出去准备。
青玉才刚从博古架后闪身出来,就看见小玉儿一脸哀愁。这……难不成是巴特玛和她不对盘?府里又出了内乱?
青玉刚要热络的来个重逢的开场白,就被小玉儿急匆匆的上前拉住了手。
小玉儿豆大而滚烫的泪珠就落在青玉的手背上,这让她难免有些慌神,一面抽出手帕为小玉儿擦泪,一面急切的问着。“这是怎么了?许是又和十四哥吵架了吧?因为巴特玛?嫂子宽心,我一定好好说教那丫头。“
“不是不是……不是。”小玉儿抽泣着,慌乱的摇头,眼神毫无焦距,涣散的像是失了魂。“豪格的福晋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