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稍安勿躁。”多尔衮一个跨步上前,横臂拦住青玉。
青玉抬头,对上多尔衮焦灼的目光,“十四哥既然不方便告诉我王爷的病情,我只得出去向太医询问。如今,您又挡着我是何道理?”
所谓关心则乱,就是青玉这个样子吧。
多尔衮看着一贯温柔的她杏目圆瞪,不顾礼数的发怒,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怜惜之意。
若太医一语成箴,日后青玉将如何自处,这个才刚刚降临人世的孩子又该如何在尔虞我诈的皇家生存。
“弟妹借一步说话。”多尔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青玉跟他走。与其听那些被吓破了胆子的太医胡言乱语,倒不如他亲口告诉她。
见多尔衮带自己进了西暖阁,又摒退了众人,青玉原本悬着的心更加忐忑不安起来。
也许事实会比她想象的严重几十倍,甚至更多。
历史上的多的英年早逝,难道就是现在?
空气中蔓延着一种让人窒息的沉闷气息,多尔衮紧抿双唇只字不语,青玉与他对面而坐,原本平稳的呼吸都开始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得急促。心跳声在此刻显衬的格外清晰,噗通,噗通,一下一下随着时间在敲着警钟。
多铎御用的张太医,在下人的带领下姗姗来迟。他淡然的神色全然不同于外间那些被多尔衮痛骂的太医,“老臣给睿王爷,豫王福晋请安。”
一个汉医不称奴才自称臣,可想而知他的地位。青玉和他向来脸熟,可却没有过多的接触,此时焦急的情绪也容不得她多加思考。在多尔衮免礼赐座后急忙开口,“王爷的伤势如何,请张太医如实说来。”
那张太医捋着胡须,狭长的凤眼一眯,慢条斯理道:“王爷背后连中三箭,两只在左边肩胛骨处,幸而有甲胄护身,并未伤及筋骨。但第三支箭却不容乐观。”
张太医话锋一转,闲散的表情也随之消失,见青玉面色惨白紧盯着自己不由得顿了顿,“第三支箭喂了血封喉,且中于肋下三寸,已经经过伤口顺血液流于体内。老臣虽已用最快的速度替王爷去处毒箭,但经由血液流入体内的毒物却已无能为力。”
“血封喉那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就是杀伤力极高的毒物,青玉心顿时凉了半截。
“只是一种毒药罢了,福晋大可宽心,老臣定能竭尽所能保住王爷的姓名。只是日后王爷怕是要落下病根。”
“什么病根?”青玉焦急的开口,原本我在手中的手帕已然快要被搅成碎布条。
“毒箭入肺,王爷怕是要烙下肺病。长年咳嗽自是不可避免,此症无药可医,只得靠精心调养,方才能使性命长远无忧。”
青玉看着老太医的嘴一张一合,这个人陷入迷茫状态。精心调养?如何才能精心调养,他的整个心思都在战场上,他如何能舍弃掉自己的满腔抱负。
转头看向多尔衮,求助的神色溢于言表。
多尔衮叹息一声,摆了摆手,“如此便劳烦张太医精心治疗。”
“先汗去世时把两位小爷交予老臣照料,我自当尽心竭力,不负嘱托。”
青玉顾不得去猜测老太医和他们兄弟的关系,跌跌撞撞的向东暖阁走去。
多铎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承诺才从战场上跑了回来,如果不是她,他一定不会受到这样的折磨。
几日混乱的治疗和护理后,多铎终于在第三天的夜里睁开了双眼。
青玉守在床边,昏昏欲睡,昏暗的烛光里,形容憔悴,让才醒过来的多铎不禁心头一紧。
颤颤巍巍的起身,原是想要帮青玉披上衣服,却不料自己已经放轻的不能再轻的动作还是吵醒了她。
“你醒了?”揉了揉眼睛,确信眼前一切属实后。青玉不禁惊呼出声,捂着多铎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是谁准了你下地侍候的?”多铎不误责怪的看着青玉,“还没出了月子,就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若要是撂下什么病根可如何是好?”
“我没那么金贵。”青玉咧嘴笑着,多铎醒了她就放心了。“饿了吧?我命人煮些粥来吧。”抚模着多铎苍白瘦削的脸庞,青玉心疼的无以复加。
见多铎狼吞虎咽的将呈上来的饭菜一扫而光,青玉担忧的眼神也渐渐的变成了欣慰。
看来那张太医果然是在世华佗,众多太医束手无策的症状在他手里竟轻而易举的痊愈。所谓的病根,想来也能在日后的精心护理下痊愈。
多铎酒足饭饱后,抹了抹嘴,揽着青玉入怀,“辛苦你了。”
“恩?辛苦什么?”青玉不明所以的抬头,对上他有些暗淡无关的眼眸。
“给我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多铎嘴角斜挂,满足的笑容中竟也夹杂着几分愧疚。青玉为了他,可是活生生的在鬼门关闯了一圈。“那天着实把我吓坏了,咱们有这一个孩子就够了,往后我不能让你再为我拼命了。”
他真挚的目光投来,让青玉的心头暖暖的,言语似乎是无法形容当下的感动,青玉只得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任凭眼泪湿了他的衣襟。
试问这个时代哪个男人不想多子多孙,又有几个男人不会认为女人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多铎带她如此,她更应该为他多添子嗣才对。
她以为他永远都不会懂的道理,如今他轻而易举的参透。女人与他,再不是财产和玩物,反正青玉不是。
伤痛和忙碌很快过去,青玉又开始了自己循规蹈矩的生活。整日读书,下棋,刺绣,写字,哄着小多尼,只是这些日子身后跟了一个总是指手画脚的爷。
多铎告病在家,远离朝堂的血雨腥风和明争暗斗,自然过得悠然自得。
海兰珠依然对认领多尼之事,贼心不死。孩子满月酒的时候又再次提起,这一次有皇太极在场撑腰,哲哲就算百般阻挠也依然于事无补。
“即使如此,小阿哥百天时我便亲自来接他入宫。”临走前,海兰珠一脸得意。
多铎不满的怒火依然将其双眼烧红,奋力甩开多尔衮紧紧按住他的手,将想要据理力争的青玉拉至身后,“宸妃娘……”
“多谢娘娘垂爱。”青玉拉住多铎,将他的话硬生生拦住。
皇太极阴着脸站在一旁,多铎如果当场顶撞海兰珠,削爵罚俸自是不可避免。血缘是变不了的,海兰珠今时今日抢了她的孩子,他时他日她总是会有办法将他夺回来的。况且海兰珠的心思她再明白不过,接连几年不孕,不过是想借着多尼为她带来子嗣。
身为女人,她可以理解。
“你……你就这么把我儿子让给了别人?”众人离去后,多铎怒不可遏的指着青玉。
青玉盯着多铎颤抖的手指,怒气上涌,可还是压制自己,拉过他的手,柔声安慰道:“爷别脑,只是权宜之计罢了。儿子是咱们的跑不了,她总有天得还给咱们。你大病初愈可不能动气,仔细伤了身子。”
“我这身子要来何用?早晚被你活活气死,你拼死拼活生下来的孩子凭什么就要张口叫他们阿玛额娘?”见青玉如此,多铎的怒气也消弱大半,抽回手气鼓鼓的坐在床上瞪着青玉。
“原来不过是担心我。”青玉忍俊不禁,娇笑着蹲在多铎面前,双手扶着他的膝盖,仰着脸。
“我……我多早晚儿就担心里了?”多尔衮面色尴尬,难掩的红晕爬上脸颊,“我是替自己惋惜,儿子我还没抱够,就得扔给皇太极。”
“他们早晚要有自己的孩子,咱们的孩子也早晚都得回到咱们身边。”青玉拉着多铎的手,语气温和的简直能把人融化。“时候不早了,安置吧。”
青玉一面说着,一面麻利的起身将多铎身上的盘扣一一解开。
“青哥儿,这些年,你变了许多。”黑暗中,多铎模索着将青玉紧紧揽入怀中。
“怎么说?”他温热的呼吸吐在脸上,痒痒的,青玉扭了扭身子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处。
“方才我怒火中烧的对你吼,若搁在过去你一准儿是要和我杠上一杠的。你现在越发的没了脾气,倒叫我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多铎轻轻的吻了吻青玉带着芳香的秀发,困意袭来,让他开始睁不开双眼。
“哪儿有那么多的时间用来争吵,如今我腻着你看你笑还都觉得不够。往后咱们都不吵架好么?”
悠悠的声音在黑暗中飘远,多铎竟用自己平缓的呼声做了回应。
青玉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吻上了多铎的双唇。“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临近年底,原本是一派热闹祥和的气氛,可祭奠祖灵回来后,皇太极竟然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要举师征伐朝鲜。
多尔衮,多铎幸运的中标随征。
“只怕今年是要留你一个人在府里过年了。”临行前,多铎不舍的看着青玉。“我不在府上,你若觉得烦闷,就多去十四哥府上走动走动。听闻小玉姐姐今日来身体欠佳,十四哥特地关照我来要你多加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