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清 第二卷 一诺千金 第四十二章 不为人知

作者 : 苏惠茜

一夜安好,太阳才刚羞怯怯的掠过地平线。青玉就被青瓷落地的响声吓醒,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多铎的手,却扑了个空。

猛的起身,正看见阿特礼一脸惊慌的站在帷幔外,手里还拿着清洁卫生的手帕。

“现在什么时辰?”

“回格格话,现在是卯时正。”

卯时正,按说多铎应该还没去早朝。青玉只在中衣外罩了一件薄衫,踩着鞋匆匆出了暖阁。

透过摇曳作响的珠帘,青玉隐隐约约看到多铎的身影。

原盛在茶碗中的茶水正在陶瓷碎片中,逶迤流淌。多铎颤抖的双手,停在半空中,依然保持着握住茶碗的姿势。

“怎么了?”青玉疾步上前,拉住多铎略有颤抖的手。指间触碰的肌肤,竟不似平时一般温热。

凉,不,应该说是冰冷。

站在对面诚惶诚恐的吉尔格,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回道:“八阿哥殒了。”

八阿哥殒了?被皇太极立为皇储,视若珍宝的八阿哥死了?那海兰珠……

“怕是没有太平日子了。”青玉哀叹一声,便着人将满地零落的碎片收拾妥当,自拉了多铎入内更衣。

“这么快就没了?”如梦魇初醒般,多铎似乎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这不合常理,皇子早夭是常有的事情,虽是皇储可也不至于震惊至这般田地。青玉一面细心的帮他梳理着乌黑浓密的长发,一面暗自揣度他反常的原因。

“八阿哥身子娇弱,今日又偶感风寒,连日高烧不退。”青玉试图轻松的解答这个小生命的消殒,可语气却不自觉的变得沉重。后半句理所应当会丧命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麻利的将发尾缠上挂着玉珠的红色发带,青玉转身正要去架子上拿过多铎的长袍,却被他在后面圈住腰肢紧紧抱住。

“青哥儿,辛苦你了。”

“恩?辛苦什么?”每天不都是这样的?今儿怎么就觉得格外辛苦了?青玉笑着搬开多铎的双手,拿过衣服替他穿上。

“若不是你细心,多尼也不能这般茁壮成长。”

青玉在多铎腰间忙着打理腰带的手瞬时顿住。面如白纸,只一瞬间就明白了多铎方才的惊愕缘何而起。

崇德元年腊月,满月不久的多尼熟睡中被貌似粗心的女乃娘抱着走入寒风中,即染风寒,高烧三日不退。青玉废寝忘食,夜夜守在卧榻边悉心照料,于半月后痊愈。

青玉不动声色的查出女乃娘底细,乃纳喇氏陪嫁时的大丫头,遂暗地送其白银百两,令其夫家搬出十五府另谋出路。

崇德二年六月,珠兰带多尼在院内玩耍,疑似失手将其推入院内湖中。被青玉安插于暗处保护多尼的费阳阿即使出现,即使遏制一场惨剧的发生。

诸如此类祸事,接二连三,从未离开过多尼。

一个贝勒的嫡长子尚且会有好多人在暗处谋其性命,更别说是将要继承天下的太子。

“多铎,你……”青玉难掩心中震撼,希望她猜得不对,他不会丧心病狂到为了自己的利益去谋害一个无辜的孩子。而且还是一个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你以为是我?”多铎苦笑,在她心里,他竟是这样的残暴无良。

“我当然不相信是你。”青玉话锋一转,悬着的心稳了稳。“你知道这事的内情,我可不希望你变成贝子。代善哥哥常说,在政治的漩涡中唯有明哲保身才能走的长远。”

“代善哥哥几时同你说了这话?”多铎惊异,悄没声息的什么时候和老代善都交好了?

先是豪格,而后是济尔哈朗,怎么这会儿连代善哥哥也对她多了几分关爱?漂亮媳妇守不住,这话不假。

“你忘了,过去代善哥哥常常带着硕托来府上走动。你们酒席间,也曾叫过我一道陪同。”

多铎一拍脑门,“我怎么给忘了。你去看看多尼的行程安排,几时不入宫读书,我便亲自教他骑射。”

“只怕这会儿你安生不了。”青玉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下太监扯了嗓子大喊皇上召见。

是啊,堂堂一个太子爷死了,哪儿容得他这个贝勒爷闲在家里。

八阿哥的死给皇太极和海兰珠的沉重打击有目共睹。皇太极忍着丧子之痛日夜忙于整理朝政,海兰珠则一病不起,整日淌眼抹泪,精神也近乎崩溃。

原被称作福临的孩子,这会儿又被萨满印上了命硬克兄的箴言。

心中信奉神灵的人着实可笑,若真的有神的存在,凭他这样胡言乱语,怕是已经被打下十八层地狱了吧?

自打在宫内见了萨满法师愤恨的指责不过才刚学会叫阿玛的福临后,青玉终于确定一点,教科书上说,封建社会里宗教是统治阶级用以镇压人民的武器,这话不假。

至少,在盛京的皇宫中,这个最富盛名的萨满法师是全心全意为海兰珠效劳的。所有的预言都是为了印证她的富贵天命,即便是她的孩子人小福薄早夭,也要怪罪到别人身上。

天下不会为了一个小孩儿的死而兴起波澜,皇太极依然筹划着他的逐鹿大业,多铎和多尔衮也貌似心甘情愿的做着他的棋子,鞍前马后的为他打天下。

盛京的八月已经入了宜人的秋季,青玉在落花满园的院内踱步,竟有个十岁上下的孩子猛的撞进她的怀里。

站稳身子细细看时,才发现那孩子已经伏地叩首,连连赔罪。

青玉一个眼神示意,阿特礼迅速上前拉起那孩子。

身高到青玉胸口处,虽是垂着眼,却不见有瑟瑟发抖的迹象,方才的赔罪只是碍于礼数,而不是因为冲撞了当家主母。

藏青色长袍并不是什么上等的好不了,腰间简单的绑着粗不要带,浑身上下只有那针脚精致的荷包及其耀眼。不贵在其质地,而贵在其做工。

“你是谁家的孩子,在这府上做什么?”青玉耐心的拉过那孩子仔细端详,眉清目秀,倒像个好看的女孩儿。

“回福晋话,奴才的阿玛是府上的谙达费阳阿,额娘是二阿哥的乳母。奴才自小在二阿哥院里当差,如今是二阿哥的贴身小厮。”

回话爽利,是个立爽的好孩子。

青玉点头,原来是费阳阿的儿子,正白旗的包衣。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玛尔汗。”

玛尔汗,这名儿听着耳熟。青玉偏头瞧了瞧阿特礼,“费阳阿的姓氏你可记得?”

“那名册上不是写着兆佳氏,格格当初看时还和奴婢说这姓儿您熟悉。可奴婢再问因何熟悉,您又没了下文。”

哦,可不是。兆佳氏,二十一世纪一时风靡全国的清穿中最火的女主角。眼前这个身高才到自己胸口的小男孩可不就是康熙十三阿哥胤祥的老丈人,时任兵部尚书的玛尔汗。

有意思了,原他们家还和多铎有这渊源。

青玉眉眼含笑的看了看玛尔汗,“方才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可是二阿哥着了你什么差事?”

“奴才正在寻二阿哥。才刚从学里回来,二阿哥说要在院子里捉迷藏,奴才正在四处寻呢。”

扑哧,青玉忍俊不禁。小男孩儿玩捉迷藏,若要是让他老子知道了指不定气得两眼翻白,只吼他不孝呢

“去瞧瞧,必然是躲在那假山洞内。”青玉手一指,向那掩映在亭台楼榭内的假山。

果然一个小小的蓝色身影从假山洞口闪了出来,“额娘偏心,这是帮着玛尔汗欺负儿子。”

小多尼憋着嘴,一头扎进青玉怀里耍赖。

“方才额娘才从那边拱门内转过来,就瞧见了你的衣摆。”青玉蹲,扯过手帕擦着多尼脸上的细密汗珠。“你就躲在那儿看着自己的小厮撞到额娘手里,若要是额娘一个不高兴罚了他你也不管?”

“谁都知道,我额娘菩萨心肠,怎么能责怪一个无心装了自己的小厮?额娘平日里不是常教导儿子,做人要心胸宽阔,不能因小事和别人斤斤计较,所以儿子断定额娘不会责怪与他。”

多尼煞有介事的答着,小脸上闪着骄傲的光芒,如同他阿玛一样明亮的双眸得意的看着青玉。

“好小子,马屁倒是拍的不错。”青玉拍拍他的小脑瓜,“额娘若要不叫你,你是不是就一直躲在那儿不露面了?”

“那是自然。”多尼小鸡啄米般的点头,“这是阿玛交给我的。”

“哈?你阿玛还教你这个?”青玉倒是觉得奇怪了,多铎那小子最讨厌儿子玩女孩儿的玩意儿,怎么到好心的教他怎么藏了?

“是啊。”多尼小鸡啄米般点头,生怕额娘不信他似的。

“他怎么说?”

多尼清了清嗓子,将一双小胖手向身后一背,仰着脸学着多铎的样子,“这捉迷藏就如同做伏击战一般,无论前方突发怎样的变故,隐藏的一方都要按兵不动,不到迫不得已决不能将自己的行迹暴露。只有耐得住性子,受得住煎熬的人才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这话是多铎说的?他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青玉膛目结舌的看着一脸骄傲的多尼。他眼神里有对父亲无限的崇敬和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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