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闻言一愣,而后俯,在青玉额上落下一吻。轻薄而温润的唇,触及额头之时,青玉的心也跟着微微一颤。
这是她最喜欢的亲吻方式,轻揉且带着疼惜和尊重。多铎是个热情洋溢的男人,他的吻从来都向是滚烫而激烈的。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吻上青玉的额头,小心翼翼又倍加珍惜。
“如果有一天我们也要面对这样的分离,我宁可你先离我而去。”多铎看着青玉,目光中带着温柔和不舍,最终纠结成难以言明的情绪。
青玉抬手,轻轻扶上多铎的眉头。“别蹙眉,也别担心这些。能相守一天,就要尽量幸福一天。”这是在安慰多铎,也是在安慰自己。生离死别,在所难免,谁也不能左右命运的钟摆。
多铎展眉而笑,看了看依然沉浸在苦痛之中的多尔衮。“你且先回府去吧,我留下陪陪十四哥。哎……”
一声叹息,牵扯了多少过往。多尔衮没有多铎幸运,他没能好好珍惜自己最爱的人。多尔衮也没有多铎轻松,他背负了整个清王朝的荣辱兴衰。
如果说最开始他是为了报仇而不得不韬光养晦,那到后来他光芒四射,运筹帷幄之时,却不再是为了为额娘讨回一个公道。就像多铎要横扫天下一样,他要将这秀丽山川纳入囊中,他要入关,要辅佐福临成为大清的开国皇帝。
青玉走后,多铎轻轻的拍了拍多尔衮的肩膀。“哥,让嫂子安息吧。”
多尔衮抬眸,布满血丝的双眼不似往日般清澈。“我从未想过,是她先离开。我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心痛。青哥儿说的对,到底还是这个女人在我灵魂深处烙下了印记。”
看着多尔衮颓然的坐在地上,欲哭无泪的双眼呆呆的望着自己。多铎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说不出话,只能静默的看着多尔衮。然后蹲下来,像小时候他难过时多尔衮做的那样,紧紧将他揽入怀中。用力,再用力,让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自己会是他最忠诚的伙伴,永远不离不弃。
顺治五年,不是一个好年头。先是小玉儿的猝然离世,后是哲哲的重病仙逝,最后又是豪格的中毒而亡。青玉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命似乎也快要走到尽头。身边她所熟悉的那些人都已经开始渐渐离去。事实和她的想象几乎相似的吓人,她原本健康的身体会突然在某天夜里迅速的垮了下来。总是很累,需要睡很多很多的觉。
“太医开的方子可用了?怎么这么些日子总不见好?还这般懒懒的。”下朝回来的多铎揽过拥被而坐的青玉,声音中有焦急和不安。
青玉歪在他的肩头,懒懒的闭了眼。“也许是太累了,过几日就好了。别愁眉苦脸的,我不碍事。”不用看她也知道,他一定又蹙紧了眉头,脸色苍白,目光忧郁。青玉明明总是努力想要让多铎过的幸福快了些,可奈何事实总是不如人愿。她成了他的牵绊,却终其一生也没能让他真正的展眉而笑。
“青哥儿……我知道,你是因为他的事放不下,心中郁结成疾。那些都过去了,这种结局与他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多铎叹息,看着青玉安详的容颜。他突然觉得害怕,她那微弱的呼吸会不会有一天突然终止。躺在他怀里的身体会不会就此冰冷,再找不到原来的温度。
闻言,青玉忽然睁开双眼,疼惜的看着多铎。“傻瓜,我若真的如此在意,当初就不会那么轻易的答应你去见他,更不会亲手送上那杯毒酒了。”
“可是……”
“我只是累了……”青玉的声音绵软无力,放在多铎掌心的手也异常的冰冷。她累了,厌恶了这世间的纷扰。“多铎,当年的允诺你还记得么?”
“恩。”多铎点头,心中愧疚。他怎么可能忘了,他说好的,只要打下这大清江山,就带青玉云游四海,做一对神仙眷侣,隐居于世。
“那我们还有时间实现么?”青玉明明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人世间这么多的纷扰,有这么多的牵绊,谁能说放手就放手。就连自己,也舍不得离开一双儿女啊。
“青哥儿……再忙完这一阵,我就带你走。”多铎眸光清澈,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南方战祸连年,如今又爆发瘟疫。皇上派我去赈灾,待这次任务结束后,我便辞去职务带你云游四海。”
“可是……十四哥怎么办?多尼和多尔博怎么办?毓瑶又要怎么办?”
“时间总是会冲淡悲伤的,十四哥日理万机没有太多的时间沉寂在痛苦中。多尼如今领了兵部的差事,算的上是皇上的左膀右臂自然不牢我们操心。多尔博更是有十四哥的照顾,日后定然会平步青云。至于毓瑶,我已经为她找了好人家。”
“好人家?”青玉挑眉,她怎么不知道多铎竟这样细心。
“还记不记得费阳阿,你曾经召回府中教蓝岸读书的先生。”
“当然记得。”青玉点头,这她怎么能忘了,费阳阿一度曾是她的心月复,为她办了好多的事情。
“他的儿子玛尔汉,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博学多才且为人忠厚老实。虽出身不高,但家境也并不算很差。”
“毓瑶要嫁给咱们家的包衣奴才?”青玉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她是早就看好玛尔汉的,只是他一直以为在这个封建等级制度森严的社会里,多铎是断然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包衣奴才的。
多铎笑着拍了拍青玉的手,“你不是常说,人无贵贱之分么。我爱新觉罗家的格格没有一个人能逃月兑的掉和亲的命运,唯独我毓瑶不上玉蝶能嫁得如意郎君。咱们可不能误了女儿的终身大事,况且,身为包衣,又常年居于府上,毓瑶是怎么样都不可能受委屈的。以玛尔汉的才能,再加上多尼的提点,只怕他日后也会成为红极一时的朝中重臣。”
青玉看着多铎不语,他笃定的神情,侃侃而谈时的洒月兑,处处都透着迷人之处。他说的没错,那玛尔汉的确会是朝中重臣,如此说来,这倒真的是一段美满婚姻。因为……青玉知道,毓瑶很早就已经对这个整日跟在二哥身后的俊美男子倾心了。
盛夏时节,最是瘟疫横行之时。多铎领了差事,便匆匆的赶往南方重灾之地。临行前,青玉再三嘱咐跟随的小厮,一定要看好王爷,不得让他有任何闪失。
多铎看着铺了满床的瓶瓶罐罐,撇撇嘴,在身后环住正在归类整理的青玉,“你当爷是药罐子不成,弄着么多的药罐子做什么?”说着又将放在床铺上青玉亲手缝制的改良口罩套在手指上,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个鬼东西又是什么?”
青玉打落他的手,转身一本正经的瞪着他,“那瘟疫横行的地方,最容易感染疾病,若不带着药,就你那糟糕的体制还不是会染上病?”说着又夺过他手上的口罩戴在脸上,“这个东西叫面罩,戴上它能防止被传染疾病。”
“我的好福晋,总是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多铎眉开眼笑将青玉打横抱起,向内室走去。
“喂,做什么?我还没收拾好东西。”青玉搂住他的脖子,不安分的蹬着腿,可声音中却没有丝毫的责备和不满。
“阿特礼,把榻上的东西收拾好。”多铎转头,吩咐着一直掩面偷笑的阿特礼,而后又戏谑的对青玉笑道:“我只是怕你累坏了身子,什么坏事都不想做。”
“你……”青玉羞红了脸,蹬着他依然俊朗的面容。“我又没说你要做坏事。”
“那你为何红了脸?还不是在想我的……哈哈”
好吧,她承认,刚才她就是在想多铎一定是又要狠命的折腾她一个晚上。哪一次出行前夜,和回府当晚不是这样呢?老夫老妻,天经地义,她还有什么好红脸的。只是……说来奇怪,即便他们已经对彼此再熟悉不过,可当肌肤相亲之时,还是难免会紧张羞怯。或许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吧,在相处中一次又一次的重新认识彼此,一天又一天的更爱彼此,每一天都是重新相爱的开始,每一次都是更深入探寻的伊始。所以他们永远饱含热情,永远如胶似漆。
思念再一次承载在笔墨之间,数月以来青玉常常窝在多铎的书房细细品味他的每一封来信,然后在将思念化作字字句句烙在纯白的信笺之上。
“额娘……额娘……”多尼突然推开书房的门,满头大汗的跑进书房。他之后气喘吁吁的,语无伦次的话语让青玉握在手中的笔瞬间滑落。
墨迹在信笺上渐渐化开,让那些瑰丽的词语瞬间变为乌有。
“这不可能你阿妈昨日才来过信,说一切安好。”他还说为她准备了小礼物的。青玉猛然起身,眼眶顿时通红。她知道,多尼从不会说没有把握的事,她更知道,若不是事态严重,他不会如此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