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四人行 卷一 康熙三十年 第十一章 一只哈巴狗引发的矛盾

作者 : 安钱钱

这日下学后,夏添像往常那样径直往通向畅春园的大西门走去,张瑞在后面小声提醒道:“十三阿哥,您已经搬进西花园咧。”夏添脚下不停道:“先去给母妃请安。”张瑞猫躬了身道:“奴才糊涂。”没想夏添这次却突然停了步子,张瑞差点儿没撞在他身上,慌得他急忙甩袖子就要跪下认错,夏添一把扶过他止住,脸上透着如新阳般温暖的笑意道:“多谢提醒。”然后潇洒的一转身继续往前走去:“你不说我还真忘了。”留下张瑞楞在原地半天缓不过神来——这么随和的主子几时见过?

到了集凤轩张雅氏院子,宜妃和永和、储秀几位有体面的妃母们也在,正厅里气氛凝重,必是发生了大事。夏添收起了笑容走进屋内,一板一眼的请了安,一坐下便注意到宜妃怀中的青颜脸上隐有泪痕,夏添的心里不禁一揪。

方才妃母们正在商量事情,夏添进屋后全都没了言语,有的吃起了糕点,有的低头绞着手帕。几位妃母象征性的询问了夏添今日学里的情况,德妃问了嬷嬷西花园屋子布置的可还妥帖。待过场走完,张雅氏便命嬷嬷带了胤祥和温琳到院子里玩儿。

一走出屋,夏添下意识的拉过青颜询问出了什么事,青颜抹了抹眼角的泪道:“今天在花园里被荣妃母的雪儿吓到了,太后玛玛知道了这事儿命荣妃母将雪儿扔掉……”短短一句话,刚开始是硬着嗓子,说到后面已软得没了声音。

夏添嘴上安慰着:“没事没事,不就是一条狗嘛,荣妃母不会计较的。”心里却倒抽了一口凉气——那雪儿素来狂躁,平时上蹿下跳的,一见到生人就狂吠着冲上去。青颜本就怕狗,现在身体小了那狗的威慑力自然变大了许多。自己虽没养过宠物,但深知养宠物之人都将宠物视作亲人一般,况且这雪儿还是三阿哥孝敬荣妃的。荣妃碍于皇太后,再不舍得也只能忍气从命,心里的怨气必定都记在了母妃、青颜、甚至整个储秀宫的头上,说不定还连带上了翊坤宫。

果不其然,没几日,十三格格娇生惯养、不具有满洲人的大胆之类的话语便成了宫里的最新牙慧。

这本只是件小事,奈何被太后这么一“发落”却变得棘手了,储秀宫和翊坤宫都很是为难——道歉吧,自个儿又没错;不道歉吧,似乎又亏欠了人家。最后还是宜妃想出了招——请贵妃帮忙顺顺气,再厚着脸皮腆了笑脸去婉转的表个歉意,这少不得要破费一番,不过若能解开芥蒂也值了,好在贵妃是十四阿哥的养母,不算“外人”。看来清廷中互相照养孩子有将妃嫔们连成一个网的优点。

可是宫妃们光想着平抚荣妃,却忽略了三阿哥。三阿哥孝敬母妃的爱犬因一个没胆量的小丫头而被扔出了宫门,胤祉心里老大的不痛快。

夏添在母妃院中用了晚膳,一直待到胤禛下学后来请安,方随着他一齐回西花园去了。

胤禛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一群人几乎是小跑的跟在后头。夏添人小跟不上却也不急,依着自己的速度慢慢走着,一眨眼的功夫就和胤禛一行人拉开了一大截距离。胤禛的哈哈珠子苏培盛连忙赶上去朝胤禛递了个眼色,又伸手指了指后边,胤禛这才想起跟在身后的十三弟,遂放慢了步伐与幼弟并排走。

同样是龙行虎步,但这位兄长透出的却是与皇父截然不同的两种气场。

及至西花园,胤禛先带着胤祥到他屋里,李氏听说二人回来也赶了过来,和声对胤祥的嬷嬷道:“有缺了少了、不合意的尽管跟我说就是,不必到园子里惊动娘娘。”嬷嬷应了。之后胤禛又带着胤祥到诸位阿珲的屋里拜会,年长的阿哥们只是礼节性的应了;八、九、十、十一阿哥正是玩心重的年纪,多了个伴儿自是开心;十二阿哥一来年幼,二来由苏麻喇抚养,不常与兄弟们往来,是以并没表现出特别的热情。

拜会完毕,胤禛带着胤祥回了自己屋,李氏端上宵夜,侍立在一旁伺候兄弟俩用了。满人规矩,媳妇不能与丈夫同席,宵夜也不例外。李氏看着胤祥小小的人儿一言不发,吃得极为认真,免不了母爱大发,殊不知夏添“埋头苦干”只是为了掩盖生疏的尴尬。李氏慈爱的看着胤祥柔声问胤禛道:“爷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么?”

这没头没脑的问题让胤禛楞了一楞,微一抬头目光恰好落在桌对面胤祥的身上,看着幼弟,一股关爱之情从心底泛上来,亦和声道:“或许是吧。”

李氏会心一笑,双手轻轻搭在了胤禛肩上,此时夫妻二人心中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吃过宵夜已是掌灯时分,嬷嬷正要请示带十三阿哥回屋休息,胤禛已带着胤祥到了书桌边,张瑞恭恭敬敬的奉上书本,赫然是《九章算术》!胤禛不禁皱了皱眉,胤祥上学才几天,课读就已开始教《九章算术》了,如此拔苗助长难怪吃不消。

“学到哪儿了?”胤禛正色问道。

“《方田章》。”夏添回道。

“嗯。哪儿不明白?”

“也没哪儿不明白,就是偶尔做不出题来。”

“这是什么话?”胤禛又皱起了眉,他皱眉就同别人眨眼一样:“做不出题就是没弄明白。你既明白,那说来我听听。”

《九章算术·方田章》讲的是田亩面积和分数的计算,不过是小学初中的知识,平时用起来都不用经大脑,但真要以《九章算术》的体系讲出来却不容易。夏添搜肠刮肚磕磕巴巴了一阵,最终被胤禛给了个“不认真听讲”的评语,先教训了一番,然后又从头一二的给夏添讲了一遍,接着是提问、复述,待折腾完,已是深夜。之后每天皆是如此,除非有重要的事耽误得晚了,否则绝无间断。胤祯年龄比胤祥还小,胤禛担心他落下课业,遂也把他叫过来一起开小灶。

后1宫在夏添看来是“母系社会”,对陆维扬而言乃集体合租房,他便是和一大群各阶层的妇女同志以及不存在性别的太监同住一个屋檐下。每日下学请过安后就是漫长的、难以打发的时光。这园子虽好,但死的建筑本身生不出活的乐子,必得因人而灵。偶尔和宫里年轻的秀女丫鬟们玩玩闹闹虽能找到点儿趣味,“自己”却碍于女圭女圭的身份,乐子有限。按“姐姐”奕琪的话说,夏添在宫闱中勉强能算得上是宝玉,而陆维扬却是打了八折的薛蟠。

说到夏添那小子,自从搬到西花园和伟大的“阿珲”——未来的皇帝混以后,拼命读书的“旧疾”又发,每日下学请过安后便直奔回屋子学习,要约他说个话都难,实在没意思。陆维扬虽有几分“游手好闲”,却也并非不务正业,他奉行的是劳逸结合,学习玩乐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方不枉费大好人生。

陆维扬工作时候养成的习惯,吃饭像打战,母妃们还没吃下几口,他的碗已经见底了。贵妃不紧不慢的放下碗筷,嚼好咽下口中的食物,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道:“祯儿,不着急,慢些吃。”然后掏出自己的手绢擦了擦他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心里直叹无奈,怎么自己生的养的两个儿子性子都和自己大相径庭呢?

晚饭后,陆维扬坐在廊下逗着笼子里的鸟儿,算是饭后消食,画眉被他手中的草拨弄得上蹿下跳。陆维扬正渐渐走神,忽然被一粒从院中飞过来的花生米砸中,他满心不悦的转头寻觅凶手,只见胤礻我斜依在院门口,手中抛玩着另一粒作案凶器。陆维扬脸上瞬即换上惯常的笑容,随手拾起身边花盆里的小石子朝胤礻我扔过去,胤礻我一闪,石头正好砸在了他随身太监的身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太监面露痛色,却连哼唧都没敢哼唧一下。

胤礻我懒懒的直起身朝陆维扬走过去,指着他笑骂道:“你这小子从不肯吃半点亏,这点真是像极了九哥。”

陆维扬抓过几粒他手中的花生米,边往嘴里塞边道:“你母妃在前院呢,你请安怎么请到后院来了?”

“呵,九哥新得了个好东西,我特地来带你去玩儿的,你竟拿我开起涮来了。才多大的女圭女圭,嘴巴子就这么不饶人。”

“我不过就随口问一句,倒被十哥教训了一通。”

胤礻我哈哈笑着坐在了胤祯旁边,陆维扬又抓了几粒花生问道:“得了什么好东西?”

胤礻我神秘一笑,加强语气道:“昨日巴什的那个西洋进的珍宝玩具盒子。”

“咦?他不是无论如何也不给的么,九哥使的什么法子?”

胤礻我将手中的花生壳一撒,拍拍衣服上的屑沫道:“他即不愿上供,咱们堂堂皇子也不能叫他吃了亏。”

“哦?是什么好东西让他舍得割爱了?”

“汗阿玛赏的书盒子。旁的东西他可以不要,汗阿玛的赏赐他敢不要么?”胤礻我露出得意的神色。

一听这话,陆维扬即被口水呛得一阵猛咳——这招狠的。按常理,皇帝赏赐的东西是不可转赠的,但那书盒子说是皇帝赐的,其实不过是宗学子弟的基本配置,人手一个。再者,老九的那个书盒子早已被他折腾得不成样子,扣都扣不上了,他竟能想出这么损的招来。“比起那玩具盒子,我倒更想看看巴什当时的表情。”陆维扬大笑着跳下坐凳栏杆道:“走吧走吧,找九哥去。”

宜妃是个爱玩的,醒着的时候很少有在屋里干呆着的。若是去逛园子青颜便跟着她去,若是打牌什么的,跟着去亦是无聊,是以宜妃去打牌的时候,青颜便到奕琪那儿去,或聊天或看书,或是什么都不做。

奕琪和青颜时常开“时代交流会”,这一日的“会议主题”是文学。民国是文坛热闹的时期,各派作家纷纷登场,学术氛围浓厚,报纸上天天有口水战,丝毫不亚于如今各大BBS的盛况。如今生活中的学术气息淡了,但想象力却是空前的,奕琪常被今人天马行空的臆想惊得目瞪口呆。

皇宫的墙面高大厚实,却没有不透风的。十三格格识字的消息不胫而走,可这小姑娘无师自通的新闻却并未引起多大的轰动——她的母妃原本只是已逝的孝懿皇**中的侍女,通过伺候皇后笔墨认了字,侍奉皇上后学问更是大长,因此深得皇上宠爱。有其母必有其女,是以大家都觉得无甚好奇怪的。

别人不觉得奇怪,张雅氏却觉得奇怪得紧。别人都当青颜的学问是她教的,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素来谨慎恪守,从不敢逾越本分半步,哪会擅自教女儿认字读书?张雅氏询问青颜,青颜只说是宪琳和胤祥教的,张雅氏这才安心了一些。

宜妃通达,听说这消息后干脆奏请皇上给派了教书的嬷嬷,青颜甚是感激欢喜,与宜妃又亲了许多。一日康熙处理完公事后饶有兴致的到宜妃处探望自己的这个小才女,先随意写了几个字,小女儿都认得,然后又考了她一些粗浅的学问,她也都能回答上来,康熙大喜,直吩咐嬷嬷要好生教导。康熙道:“汉人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我满洲的女儿从来都是好样的。入关前女将军带兵打仗,所向披靡;入关后学问德行丝毫不输汉人,孝昭皇后便是其中翘楚。”

提到已故的孝昭皇后,康熙闪动的眸子顿时暗沉下去。他的发妻仁孝皇后二十二岁就因难产死去,第二位皇后孝昭去的时候亦不过二十五岁,第三位孝懿皇后封后不到半日便撒手人寰了,自此康熙认定自己克后,再未册立新后。这是他心底永远的痛,每一位皇后在他心中都有着美好的回忆以及无法释怀的遗憾。康熙慈爱的抚模着小女儿,妻子留下的缺憾幸得有女儿来填补。青颜的温顺让康熙想起了仁孝皇后,青颜的聪慧有着孝昭皇后的影子,康熙的心痛因此得到几丝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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