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湛然似乎已从刚才的情绪中缓和了过来。淡淡笑道:“既然没有关系,你为何急急忙忙从七弟的府里搬出来?”
小桃淡淡一笑:“四皇子岂不是明知故问么?我当时还是拜托您给七王爷带的话,我伤已大好了家人又惦记着,而且我住在那里养伤还要王府的人来伺候我,心里实是不安……”
还未说完,风湛然已眉头紧皱,打断了她的话:“你莫要拿这些话来敷衍,我不爱听。”
小桃一愣,不爱听?当时让你带话时你不也没说什么?你当时怎么不说这是敷衍?她心里头又烦又乱,面上颜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四皇子说的小桃不明白,我实话实说而已,何为敷衍?请四皇子明示。”
风湛然明明听着她这话里有扎刺儿的意思,偏就在字面儿上找不出一点儿毛病来。看着小桃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冷静样子,他忽然觉得有趣儿,原来她恼了的时候也有扔歪话儿的小脾气?自己原以为她一惯是那副笑呵呵的好脾气。
“你既这样说了,我也不再问了,”风湛然瞧着她有些缓和的神情,淡然一笑道:“横竖你自己怎样想的你自个儿最清楚,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我和七弟同为皇室子弟。他的爵位更是在我之上,我若是有逃避不了的责任和义务,他更是比我多着十倍,怕是更不好相与的?”
这话什么意思?听起来好象她乐小桃跟风翊宣有什么似的?意思就是暗示她要一碗水端平呗?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州官是七王爷?这百姓是四皇子?还要暗示一下若他四皇子做不到的事情,七王爷做起来更是难上加难,谁叫人家是王爷身份,规矩更多呢?
小桃看了看风湛然笑了:“四皇子,人都说‘丹可磨而不可夺其色,兰可燔而不可灭其馨,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金可销而不可易其刚’,我乐小桃虽是平凡女子,但为人处事也有自己的原则,我说过的话绝不因人而异。若四皇子觉得我只是用这借口来敷衍你,而有针对其它任何人,那就是您太多心了。”
不咸不淡的几句话,却让风湛然还不回话来。水榭亭里充斥着一股紧张的气氛,虽看不见模不到却能感觉得出来,犹如一根紧绷的琴弦,一触即发。小桃明显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压力,她知道那是来自这位皇子身上,那是种与生俱来的强大磁场也是种高高在上的气势,让她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可能从没有被女子这样面对面的拒绝过吧?也应该不会有女人会拒绝这样一位地位尊贵,品貌出众的男子吧?只是她乐小桃不是这个时代的女人,她不喜欢象货物似的被挑中,然后就打上某人的标签。这让她想起盖上了检疫印的生猪肉。她知道在这里她的身份低微,换了别人能被皇子看上就算做个小老婆,也会欣喜若狂的吧?只是她是乐小桃,不是别人,她有她的底线和原则,不容任何人触碰。那种攀高枝儿平步青云的心态,她从来没有过,所以她也不羡慕。
而且,最重要的问题是,她明白自己对风湛然的感觉。她是喜欢他,但她不爱他。喜欢,可以做朋友做知己,但只有爱,才可以做恋人做夫妻!就象她和萧十一,互相单纯的欣赏和喜欢,铁哥们儿似的情谊多好。世间的感情分好多种,不是只有男女间的爱情这一种。
她承认,风湛然会带给人一种惬意和随意的感觉,他无意中散发的温柔,喜欢他浅笑时眸中温润的光泽都非常吸引人的目光。她喜欢看美丽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那是一种对美丽事物的欣赏和赞同。但这种喜欢,却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正在两人相对着,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你们两人怎么回事,站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莫不是在看相么?”
是云平郡主的声音。小桃心里先念了一声阿弥托佛,转头看向云平郡主。只见她换了一身轻薄质料的衣衫,手里还拿着一柄团扇,轻轻扇着风。眼睛在她和风湛然身上溜来溜去。
小桃见云平郡主神色如常,心里感激她回来的恰是时候,给自己和风湛然解了围,哪里会浪费这个机会,一伸手将云平郡主手扯住,笑道:“郡主,我今日来除了赏荷外,目的就是为了给你画像的,这会子趁着日头不毒,咱们赶紧画了出来,省的过会该晒着了。”
云平郡主听她一提,来了精神,笑道:“那我该坐哪里好啊?”
小桃一指石桌边铺着锦垫的石凳道:“郡主,你坐这里就可以了,让四皇子坐在你对面,你只管与四皇子说话聊天,只要保持个大概的姿势不要动就行。”
说着,将画架子支起来,便坐到对面去了。
云平郡主已不是第一次让小桃画像,虽以前也有画师给自己画过像,美则美亦。但却不象自己,倒象是那种千篇一律古画上的侍女图,意境韵味虽好,却不写实。后来无意中提起知道小桃也会画画,便让她画了一张自己的小像,结果就象是在模子里印出来的似的,半分不差。
如今她手里已有了两张小桃给她画的小象,一张是冬天里以红梅为背景的,一张是春天里以梨花为背景的,如今这副荷花为背景的一出炉,离那个小桃说的四季美人图就只差秋天一张了。
云平郡主巧笑嫣然的坐到石桌前,果然将风湛然也叫到对面坐着说话儿,小桃的心里才算安稳了一点儿。她心里有事儿,握着画笔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总也进了不状态。
一会儿想着今天这事儿算不算得罪了这位身份尊贵的四皇子,一会儿想着若是就此失去一个挺好的朋友倒实在可惜。她越想心越乱,偷眼瞧着风湛然,见他表情如常,依然是一派温和云淡风清的和云平郡主唠着家常,无非是宫中亲属哪个最近身体不适,哪个又新添了赏赐之类。
小桃拿画架子挡着,朝天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看来宫中出来的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明明刚刚还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眨眼功夫变成了天地和谐,一派青山绿水的悠闲。这毫无破绽的变脸绝技她这辈子可是学不来了。默默的观察了风湛然一会儿,见他丝毫没有气恼的意思,小桃这才将在嗓子眼儿七上八下的心沉了下去。
说她一点都无所顾忌,一点都不害怕那是假的。毕竟这里不是讲求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而是阶级制度森严的古代时空,风湛然也不是大学里那个校草学长,而是封建社会权利主宰集团的高位者。虽说他现在还只是个手无实权的皇子,但若真想给自己苦头吃那叫个易如反掌。若他真翻了脸,只要一句话,恐怕踩死她就跟踩死只蚂蚁那样不费吹灰之力。
虽然她对风湛然还是有那么一点信心的。他不象那种小肚鸡肠,公报私仇的小人,但她就是觉得心里不安稳。说实话一表人材又贵为皇子的风湛然能对她有意思,做为女人从虚荣的角度来讲,她是有那么一点点小窃喜的,只是这小小的一点虚荣心比起惹不起的皇家人,还是太微弱了些。
偷偷再看了风湛然一眼,他仍面带笑意和云平郡主谈笑风生。小桃终于暂时解除了警报,开始用心于作画上,简单几笔勾勒出轮廓,粗犷的线条渐渐变得精致细腻,云平郡主美丽的姿态慢慢跃然纸上,背景是几枝袅袅婷婷的荷花。
云平郡主的贴身丫环素月站在小桃身边看着,笑赞道:“小桃姑娘真是好技艺,我看比那些宫廷画师画得还好呢。”
小桃手边不停的边画边道:“可千万别这样说,我这一点微末的小画技怎敢跟宫廷画师相比,只不过是这种画法比较罕有罢了。没事儿画张人像自娱自乐也就是了,哪敢到处去班门弄斧呢?”
她这可不是谦虚的话,古人画画好的人大有人在,只是她学了西洋的绘画技法,显得与众不同罢了,若论起古人擅画的国画水墨山水工笔来,她的造诣还真是远远不够的。她曾在云平郡主的闺房里见过一位宫廷画师所作的一副小中堂,端地是云水苍茫,烟以飘渺,异常精妙。
所以小桃在心里从不曾小瞧古人,她一直觉得他们只不过差的是从未接触过的新知识,若是把现代的知识全部教给古人,他们所做出的成绩断不比现代人少。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不就是古人创造出来的吗?
又过了一刻钟,云平郡主的夏日小像终于完成。看样子云平郡主很是满意,捧着画架翻来覆去的看着,脸上带着欣喜的笑意。
任务完成,赶紧找机会溜才是正经。
小桃抓住机会,对云平郡主笑道:“郡主,我方才觉得身体有些不适,想回家歇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