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妃两只眼睛象X光射线似的将小桃看过来看过去。也没觉得这乐家姑娘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诚然,这个女孩子生得挺美,只是皇宫里最不缺少的就是美丽的女子,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因此美丽二字对宫中人来说,并不稀奇。
微瞄了旁边的儿子一眼,李妃敏感的察觉到儿子的目光一直跟在底下那位乐家姑娘脸上,她心下叹了一声,果然是儿子大了不由娘啊。李妃张口道:“乐姑娘,你走近些,我好生瞧瞧。”
小桃依言往前又走了几步,眼见着李妃娘娘竟起身离了座位,走到她跟前来,直直的对上了她的眼睛,小桃知道此时不能躲,便由着李妃去看,眼睛眨也不眨的迎接着对方的注视。
李妃对上小桃的一双眼睛,心下一声暗赞,好一双灵秀清透的慧眼。俗语都说从面相上便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七分性格,而面相里眼睛和眼神却又是重中之重,这乐小桃的一双眼睛明亮灿烂。黑白分明,眼神坦然纯净,丝毫不见畏惧的躲闪,可见其心甚正。李妃娘娘心中就带了三分喜欢,不由得微笑点头道:“你这双眼睛生得好。”
小桃一愣,没想到李妃竟开口夸奖自己,忙低头道:“谢李娘娘夸奖,民女不敢当。”
这时,那位福王妃也凑热闹的起身走了过来她身边,歪着头也是一阵细细打量,甚至还拉起小桃的双手看了一回,笑道:“哟,这十指尖尖根根灵巧,是双巧手呢。”
小桃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福王妃谬赞了,民女虽两手长得象灵巧的模样,其实却是笨得很,女红绣活上还不如家母,实在是当不起福王妃的夸赞。”
李妃和福王妃还是第一次遇见被夸奖了,竟不好意思说自己笨拙的人,不由得互看一眼,都笑了出来,小桃以为两人是笑她笨拙,更红了脸不敢出声。
福王妃乐得够呛,扯住了小桃手瞧着她涨红的俏脸,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在宫里见到这样的姑娘,换了别人巴不得把全天下的赞美都揽在身上才好,象你这样把赞美往外推的还是头一号。难怪老七说你跟人不一样。还别说,还真有点与众不同的意思呢。”
李妃带着笑意瞧了瞧小桃,道:“你这孩子也真诚实,挺有意思的。”
小桃听李妃和福王妃说话语带温柔,这才稍稍放下些心,笑道:“回娘娘和王妃的话,民女也想背着些夸赞才好,只是民女笨拙,怕是一会子过后便露出马脚,更被笑话还不如自暴其短还好些。”
福王妃笑得更大声了,指着小桃道:“皇嫂说你实诚,你还真是实诚,倒有些象我年轻时的品格。”
云平郡主见母亲这样,便知道她对小桃印象相当不错,上前挽住了母妃的胳膊,笑道:“母妃,我早就说过,这位小桃姑娘心思纯良,不过你也别瞧不起人家,她这是初进皇宫有些害怕才这样,平日里她的奇思妙想才多呢。我给您的那副跳棋,便是她想出来的。”
福王妃笑道:“那跳棋造的果然精巧,乐姑娘,你若是往后还有那样好玩的物事儿,千万记着给我弄一份,我虽上了几岁年纪,但还是喜欢这些新巧的物事。”
小桃笑着点头应了。李妃笑道:“你这性子二十多年了也没改样儿,还是当初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儿,什么都喜欢玩,这都快抱孙子的人了,还跟人家小姑娘要新鲜物什玩,亏你不怕人笑话。”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小桃也抿着嘴微笑。李妃重新在椅上坐下,又叫宫女给小桃赐了座,挨着她坐在绣墩上,笑道:“宣儿常来看我时,都带着京城里乐家小铺的四样黑瓜子,我没事时最是喜欢磕那个消磨时间,听说那是你家的产业,而且那黑瓜子是你想出来的?”
小桃点头笑道:“回娘娘的话,民女也没有别的爱好,只喜欢做些美食品些美味,没事便胡思乱想怎样弄些新巧东西,那黑瓜子就是无意中吃西瓜时想出来的,没有什么奇怪的。”
李妃和福王妃便问起她开店的经过,小桃知道这是例行盘查家史,便将自己家的情况和几家铺子的情况都说了,而迎客来是与将军府的二公子萧十一合开的也一并说了。
福王妃恍然大悟道:“我说那个十一调皮鬼,怎么突然安生下来了。原来是有生意绑着,这倒也好,省得他每天不务正业,萧老将军还得费气力教训他。”
李妃娘娘却突然正色道:“虽然我朝鼓励百姓行商富民,但毕竟还有士农工商,商排最末位一说,民间有言道:好女不嫁贾,好男不经商,世人往往视商为洪水猛兽,斥之为无商不奸,无奸不商,而且你还是一女子,难道不怕人言可畏么?”
小桃看了看李妃娘娘,见她面色仍是一派平和,并无刁难自己的样子,知她这是故意抛出这样的题目来考验自己,便不慌张,只微微一笑道:“民女回娘娘的话,民女不想当奸商,而是想当以诚信为本,在百姓中有信誉有口碑的儒商。”
李妃笑道:“哦,我倒要听听,何为儒商?”
小桃正色道:“其实民间的无奸不商。无商不奸,不能说没有这样的无良商人,但也有些是道听途说后,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将天下商人都列入奸商之列。民间还有说无官不贪,无贪不官的说法呢,也不尽然就是了。古往今来,重农抑商的偏见根深蒂固,世人也往往将商贾视为长袖善舞的狡诈之徒,但他们仅见其弊,未见其益!民女曾见过有书里说过这样一段话‘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主张农工商虞并重,我韶然国地大物博,南北两地一年四季出产的好东西不计其数,南北东西出产各有不同,商旅不行,则货不能通南北,物不能达东西,出产不能尽其用,民不能享其利!民无利则不富,民不富则国无税,国无税则兵不强,兵不强则天下危!可见,重商尊商用商也是富国强民的重要一环。如今商人缴的税赋是头一等的,既为国家出第一等的力,却又被有些人说成奸商,何以服众呢?”
她一番话音刚落,福王妃先就起身大笑道:“好好好,说得好痛快,我娘家也是酒坊出身,也是商人之流,我早就不平有些瞧不起商人的人,满家里用着商人贩来的好东西,嘴里还骂着商人铜臭,我瞧啊他们就是嫉妒,他们只瞧见了商人赚利,却没瞧见商人走南闯北吃的苦头,那翻山越岭,遇见强人路匪都是家常便饭,以为那几个钱是那样好赚的么?”
李妃听福王妃也出言相帮小桃,又好气又好笑,道:“我不过那样一说,你倒认真起来了,我瞧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风翊宣在一旁插口道:“母妃,皇婶这是想起了当年在酒坊里受的委屈遭的罪,碰上小桃这一番话便感慨良多起来。哪里有什么好认真的。”
福王妃走到小桃跟前坐下,正色问道:“我瞧着你小小年纪,便能开起几家铺子,想来在生意一路上也是个心思灵透的,如今却有一事,倒想问问你的看法?我有个本家亲戚,年纪也大了,家里本也有着好几处买卖生意,偏他几个儿子都是生意上不能的,不放心将生意交给他们去,他自己要做却又有心无力,卖了产业却又不甘心舍不得,你可有什么好办法么?”
小桃见福王妃一脸认真,神情不似作伪,虽听她讲了,心中已有计较,但却不敢乱说,只一双眼睛偷偷去瞧风翊宣,见风翊宣轻轻向他点头,便知道他是让自己放心讲来,便将心咽到肚里去,正色说道:
“这种事情也是常有的,如今倒有一个法子,叫做单做庄不走行。如今听福王妃说那家子的产业也是很大的了,也不必要干那四处亲自跑来跑去的苦手营生。只如今不论在什么地方,什么货物好发卖,让他们看准了时辰就雇佣了脚力,三五千里内的行情料想着一定要比别家早知道半月的消息,就满庄的写下来进了货,批发给其余的商户,又不用自己去卖,只用了几天货都能一下子便出清了,又快又省力少事,岂不方便?剩余便让他们买上些田产庄子,造上些房屋,这是根本,招了人来让他住房种地,让他们有居有食,这就如同储备了一个小仓库,各庄子备下庄头,记功过更换,有功的做的好的便赏,便的差得便换人来做,再则将地亩贸易的帐本分开了,各自立了总薄,出有出帐,入有入帐,查对起来也甚方便。再有赚了钱也要拿出个零头来做为培源抚恤之用,家中下人店里伙计,若遇上水火疾病、诉讼负债、失散流离的这些可怜人,遇见便拿这培源的钱来帮上一把,只不要冷眼看着或是嫌麻烦赶了出去,这样一来,人心既齐,下面人自会感激做起事来加倍用心,比你说一万句话也管用,这么着,包着一切都好了。”
一番话说完,福王妃已心服口服,连连点头,默默诵记。连一旁的李妃娘娘也心道,看她小小年纪,只当是有着些小聪明也就是了,却没想到她胸襟里有如此阔大的经纬才情,看她侃侃而谈的淡定从容的模样,倒象是个经历了些事情的,外表上却丝毫看不出来。
李妃想着,又看了看儿子,不由得对儿子的眼光有了几分信心。心道,这位姑娘果然是个极好的,宣儿的王府若是有这么一个精明的人把持,我也可以放几分心了。你瞧她刚刚的那番议论,件件入情入理,精细透彻,且不说别的,单说她那个存心,便是个和善纯良的,不肯招财揽势,倒是肯为旁人着想的,这样方为长久之计,如此一来,还怕不得人心么?俗语说的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位乐家女孩子确是个百里挑一的,不怪宣儿如此中意于她,的确灵秀过人。
福王妃此时又道:“却还有个问题,这帐目多了,总有失漏差错,可又如何防治?”
小桃笑道:“这个每家都是如此,我家先前也是,都是领对牌支银,后来再精细也难免有差错,我便想了一个法子,对牌之外需加领纸。比如今日要领哪一宗银子,先要将项目银钱数目细细填了单子,送到帐房里核查验对,倘若项目不对或银数有差,便由帐房驳回另开,再送去核正。若对了,便盖上印记,我家是刻的专用的印章,凭着盖了印章的领纸去支对牌,对牌领走将人领纸留下登记了内帐,如此一来,若是帐房徇私,将来也有领纸记录可查,岂不方便得多了,若以后核查起帐目,也省了好多口舌事非了,岂不好么?”
云平郡主忍不住先就赞道:“小桃真是细心,这么着正好,就这么办,以后我家的帐也这样管起来,方便省心多了。”
福王妃喜得恨不得捧着小桃亲上两口,乐得扯着小桃手道:“你这孩子年纪不大,怎的心肝这样灵秀,倒真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怪不得老七放不得手,将来娶了你,岂不是娶了个财星儿来家么?”
说的小桃脸红到脖子,连耳朵都红透了。李妃此时对小桃也是十二分满意,让宫女上了几盘宫中细点,拉着她手坐着说话儿,小桃红着脸道:
“娘娘,福王妃,我今日是第一次进皇宫,不知道规矩,本想带些自家铺子的点心来孝敬,又怕这皇宫里不让随便带东西进来,又怕我铺子里那粗点心入不了二位的眼,就没敢带,但是这样空着手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略会画两笔画,不如就大着胆子献丑给娘娘和福王妃画上两副画像,也权做手礼,可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