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娟听了小桃这几句不冷不热的话。顿时嗓中象是吞了一根鱼刺卡住了似的,上不去下不来,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是做梦没想到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姐竟然对自己这个表妹如此冷淡,对着仆人说话时那脸子倒比对着她时还要好看些。这却是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的。
上次姜氏和卢氏满怀着希望带着堂哥林远来京城认亲,结果灰头土脸的回去了。回到家姜氏便先给了她母亲卢氏好一顿排暄,说是卢氏是锯了嘴儿的葫芦,在林氏面前一句话儿也说不上,卢氏静静的听着,仍然是一言不发。姜氏骂完了卢氏,又接着骂乐府的人黑了心肠,有了钱便不认亲戚,最后又骂林远是个不存财的,好不容易挣来的二百两银子竟能让偷儿扒了去。
林继祖和林继业听着姜氏诉说去乐府上认亲的经过,又是林氏爱搭不理的样子,还被自家的外甥女儿给指桑骂槐的给排暄了一顿,不仅亲没认成,还丢了好大的脸。兄弟两个听着也不搭话,觉得这个结果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当年两人抛弃新妹子还拿她换了银子的事儿实在太不体面,也万难说的过去,人家若是笑呵呵的迎着认他们这门儿亲才是怪道咧。
卢氏回家后将事情讲给了女儿林娟听。林娟也是头一次听着当年爹和大伯父对姑母做的事情,心道怨不得人家不肯认亲,只可惜了自己因此却少了好几个兄长姐妹。她背着卢氏跟林远私下里问过乐府的情形,林远只说姑母家过得很好,又说表兄表姐个个都是拔尖儿的人才,尤其是那位表姐,竟将一座大酒楼经营的有声有色,是女子中的翘楚。
林娟听了更是心下向往。她平日里在家帮着母亲卢氏做些家务,空闲了便坐在织布机前织布拿去京城里的北集里发卖,卢氏也接些粗简些的绣活儿,赚些钱贴补家用。她如今听了姑母家里过得火炭般旺兴,心生羡慕,本以为若是联上这门亲儿,自己家也能水涨船高,让邻居知道自家有这样一门好亲戚,也能高看一头。不料却见到了大伯母和母亲无功而返。
今日正好是初六,北集里收布发卖的日子,平日里赶上这个日子都是卢氏亲自和邻居几个婶子一起去的,只是卢氏这两日身体不适,林娟便主动要求跟着几个婶子大娘一起去北集将布卖了。穷人家的丫头没那么多穷讲究,她们邻里也有两个姑娘准备一起去的,便凑成一帮去了燕城。林娟心里还有个主意,她想上姑母家走上一遭。她心里总觉得上次母亲和大伯娘没认成亲,是因为大伯娘嘴皮子太刻薄,又不会说好听的服软,是家里出了名的母老虎,这样的人乐家能喜欢才怪。
她觉得她自己便不同。她是个年轻姑娘,说起话来温柔细软,又是个小辈,姑母就算有气也不见得就能发在她身上,更重要的是她和当年的那桩事儿没有直接的关系,看在这个份上,说不定姑母就能认了自己,如果认了自己,剩下的事情慢慢的就好办了。
于是,她早上在北市上将布卖了,就跟同行的两个女孩子分了手,只说是自己好容易来城里一趟,要好生逛逛,便提脚来到了乐府。因她来之前便跟母亲拐弯抹角问到了乐府的住址,打听着便找来了。谁想乐府的门房听说她姓林,来找姑母和表哥表姐,便不放她进去,看她的眼神十分的轻蔑,就好象她是来打抽丰的似的,只说府上没有林姓的亲戚,就要把她往外赶。林娟急了。直接跪在府门口儿,偏要见到人才肯走,因着她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李歪又不能直接上手赶人,怕被人说她占人家姑娘便宜,这才闹到小桃那里去。
林娟还在暗喜苦肉计引来了那位有本事的表姐,没料到人家根本正眼都不瞧她一眼,说话的口气就象对待一个陌生人,丝毫不见一点情意,这却是林娟没想到的。
林娟不敢正眼去打量这位只比自己大一岁的表姐,只闪闪烁烁的偷着细瞧,先就瞧见这位乐家表姐穿着一身极柔软飘逸的豆绿色夏衫,领口处用银线绣着玉兰图案,袖口是窄窄的收口,同样用银线滚了麻花边儿,露出一双雪白的手腕来,那腕子上戴了一只光华闪耀的镶翡翠片儿的软金镯,映着日头金灿灿的,林娟觉得有几分晃眼,便将视线移到对方脸上,不仅暗赞这位表姐着实生得好看,凝脂般的鹅蛋脸下巴微尖,一对美眸灵动生波,俏鼻红唇,端的是容色逼人,只是她脸上的神情却是淡淡的带着疏离,柳叶眉微蹙着。
她身后的两个丫环也是清清秀秀的,虽然穿的衣服是丫环的装束,但料子却是好的。轻轻薄薄的,穿在身上一定很舒服凉快,比她这身自己织出来的粗布衣裳也要好了许多。
林娟暗想,怪不得人家说,大户人家的上等丫头比得上小户人家的小姐,果然不错。她见那两个丫环一个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另一个分明眼神中带着厌恶的神色,心里一紧,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林娟暗自给自己打气,放了胆叫了一声‘表姐’,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象猫叫似的。就见小桃将下巴往上微微一抬,眯了眼睛望了她一眼,也不说话。
林娟只得给她行了个礼,又自报姓名道:“表姐,我是林继业的女儿,林娟。”
小桃见了林家的人便烦燥,想起母亲当年吃得苦头,更是激愤,便有心要刺儿一下这个找上门儿来找不痛快的主儿,便劈头就是一句:“这位姑娘莫要乱叫人,谁是林继业?我不认得!也没听说过。”
林娟脸上一红,小声忍着耻说道:“尊亲是我的姑母姑父。您自然便是我的表姐。”
小桃瞧她一眼,在李歪搬过来的椅上坐上,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位‘表妹’,林娟只觉得那双眼睛象是把自己由里至外都照透了一般,不禁心里暗暗打鼓。她心里正发慌,只听得坐在那里的小桃冷笑了一声道:
“哟,原来又是个认亲的,想必是你错了门儿吧。我们家从以前起就没有过亲戚串门子,大伯倒是有一位,我娘家里的亲戚倒是从未听说过,我长了十六岁。从小到大便没见过半点儿亲戚的影儿,倒是今年不知走了什么邪运,一批批来门上认亲的倒是不少。上次来了两个妇人,一个姓姜一个姓卢,还带着一个年轻后生,说是我的大舅母和二舅母还有我表弟,在这里说了一大堆话,我就奇怪了,怎么从前就不见有人来认亲,偏巧如今我们这日子略好些便冒出好些不知名儿的亲戚来了?可见得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了。只是我娘却是没有兄弟姐妹的,从小就被卖给了我外婆做养女,只她一个女儿,这如今怎么冒出了什么舅舅舅母,表哥姐妹来了,我真是想不明白?”
林娟被她说的一时答不出话来,小桃接着一句:“这位姑娘若是走错了门儿也不妨事,在这门房里大可以歇歇脚再走就是。只是别待得时间忒长了,我们这门房里经常有男子走动,怕是与姑娘不方便。我这里不是你走动的地方,倒玷辱了你好名好姓的,歇够了喝口茶就回去吧。”
说着,站起来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便要走。
林娟赶忙赔笑道:“不怪表姐生气,我们这些年断了联系,我也没有来给姑母请安,实在是该死!当年的事情我本不知道,后来还是听家母回家提起才知的,家母也是上次来看望姑母时才知道姑母小时曾受了委屈,这本是我爹和大伯当年做的事情,错对本不由我这个后辈来评论,只是也实在太狠心了些,我父亲如今是悔不当初,也不敢求姑母原谅,只求姑母能略看在骨肉亲情的份儿上消消气就比什么都强。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别的,不过是顺路经过这里来跟姑母姑父还有表哥表姐请安的。”
小桃看了她一眼,心道这个林娟倒是个嘴乖的。倒不象是那个卢氏的女儿,倒跟那个口舌尖利的姜氏象母女两个似的。
她斜瞄了林娟一眼,冷笑道:“哟!原来你今天是专程来请安的!这倒是我太多心了,我只当你们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次一次的前来,想必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以为是哪个人银钱不凑手了,来打抽丰的呢。”
被小桃单刀直入这么一说,林娟到底年轻脸女敕,再也敷衍不下去了。原是浓浓的堆上一脸笑,这时候那笑便冻在嘴唇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画眉和喜鹊在旁边听了,也是头一回见小桃说话如此夹枪带棒,都不由得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又见那个林家的姑娘窘得下不来台,便暗恨她好好的送上门儿来找骂,画眉便故意开口笑道:
“人家还没有开口,小姐怎么知道人家是借钱来的?再说了,人家若是没钱,自会卖东西抵债,只是便有一个妹妹早早儿几岁时便卖了,如今却是打不得卖妹子的主意了,说不定急眼了,卖了锅碗瓢盆不够,还会卖儿子女儿呢。哪里用得着跟小姐借呢?”
小桃淡淡一笑,接着画眉的话头儿道:“哟,你这丫头脑袋倒灵光,连办法儿都给人家想出来了,莫不是这位姑娘给了你什么赏钱,你这样用心帮衬?”
画眉笑道:“哎哟,我的好小姐,您说的就像我眼里没见过银子似的!我就便真的收赏钱,怕是也收不到这位姑娘的,您看这位姑娘也不像是使大钱的人,只怕那仨瓜俩枣的还买不动我呢!”
小桃和画眉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双簧演着,更令林娟觉得难堪,她勉强微笑着,脸上却一红一白,神色不定。
画眉见这林娟到了这里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凑在小桃耳朵边唧唧哝哝说道:“小姐,您不是跟我们说过么,平时没事儿不许皱眉毛,眼角容易起纹路,这会子怎么倒皱起眉头来了。还有大毒日头底下晒着,仔细起雀斑!咱们还是快回院子去吧,人家王爷头一次上门儿,您倒出来干这没要紧的事儿。”
小桃站起身来,瞧了林娟两眼,淡淡的道:“林姑娘不回去么?”
林娟低了头轻声道:“我只想跟姑母亲自请个安......”
小桃冷笑一声道:“你要等便等罢,我母亲今日府上有客,你若是能等便等下去。”
说着,跟李歪使个眼色,再不理林娟,径自出了门房。那林娟兀自站在门房里发呆。
小桃低声对李歪道:“你给我看着她,她若要走便让她走,若要闹着上里头,就给我拦住。今日王爷在府里,大家都是高高兴兴的,若被她搅了局,我是不能轻饶的。”
李歪想了想,道:“小姐,我一个大男人在门房里对着个姑娘家坐着,让人看见也实在不象话,倒让人说咱们府里没了规矩,不如小姐派两个婆子来,在门房里看着她,也免得有什么闲话。我就搬个小马扎子坐在这门口里守着就是了。”
喜鹊笑道:“歪子哥也懂得男女有别了?”
说的小桃众人都笑了,小桃笑道:“行,就这么着,等会我派人来看着她,她既送上门儿来让人不痛快,就不用对她客气了。茶水不用给她上,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能耐。”
说着,便带着两个丫头去了。李歪也不在门房里,只站在门房门口往院子里望着,不一时,只见后院守角门儿的赵婆子和专负责府里洗衣的媳妇子孙氏,一起往这边走过来。
李歪瞧了她们笑道:“原来小姐派了你俩个来守着,当真是选对了人儿。”
原来这洗衣的媳妇子孙氏是道地的北方人,虽是个妇人却生得身材魁梧,膀大腰圆,倒比她家的丈夫大了一圈儿,她的丈夫孙二是在小桃的小吃铺子里记帐的,孙氏就在乐府里专管着洗衣这一项,因她有副大身板子,做起活儿来也分外卖力,因此很得林氏的喜欢,再加上性情大咧咧的,很是爽利,因此在府里人缘也不错。
李歪瞧着孙氏人高马大的,若是站在门房前,能将门房堵得个严严实实的,那个林娟就算是想闹起来,有了孙氏这样一个人在这里,定是让她治得服服帖帖的。
赵婆子跟孙氏进了门房,赵婆子临来时受了画眉的暗示,虽不知道这位林姑娘的身份,但也知道是位不受待见的人,否则就不会给留在门房里了。
赵婆子进了屋子,和孙氏斜着眼儿上上下下打量了林娟一气儿,大马金刀的坐在门房里面的椅上,赵婆子大声道:“今儿本来是个好日子,可偏就真他娘的晦气,我本是好好儿的守在角儿门上,听说今日有贵客还是位尊贵的王爷,小姐说今儿个大家伙儿伺候的好,晚上都有赏钱,可偏偏被叫到这儿来守着人儿,看不到热闹儿,气死老婆子了。”
孙氏平日里和赵婆子极熟,闻言大笑道:“不管守着哪儿,横竖晚上的赏钱少不了咱们的那一份儿就是了,喜鹊刚才说了,等会儿叫厨房里的送两份儿好饭来给咱们,咱们今儿就在这吃吧。”
林娟听着二人说话,理也不理她,只得垂下头去靠在一边轻轻坐下了。
她一个人在那窗边坐着,发了一回呆,脸颊被射进来的日头晒得火烫,她稍扭开头去,偷偷流下来两行眼泪来,只觉得冰凉冰凉的,直凉进心窝里去了。她抬起手背来装做拂一下脸颊将那泪擦了去,扭了身子背对着赵婆子和孙氏坐了。
林娟心中暗道,怪不得娘说表姐家的抽丰是不好打的,倒不是因着小气,怕是因着过去的那件事情。我本想着今日来好歹见上姑母一面,有的话儿便好说了,哪想到这位表姐是个极厉害的,非但不认我,还排暄了我一通,如今看这情形,竟是很难缓解的了。我平白的搅在浑水里,来这一趟做什么?还不如老实的卖了布回家去,好过今天受这些闲气,竟是有些不值得了。
林娟把方才从进门来到现在的这一幕细细一想,不觉又觉得心酸起来。她家里虽然不是富贵人家,这几年生活也日渐贫苦,但却也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受过这等当面的讽刺抢白,她自己在这里正伤心着,一抬眼望见窗台边儿上,放着一个土盆,里面栽着一棵仙人掌,正是含苞欲放的时候,那苍绿的厚厚的叶子,四下里探着头,那枝头上的一点红花象青蛇吐信似的伸了出来。
林娟无事所做,只盯着那仙人掌出神,却忽然隐隐地听见门房外面有人高声叱骂,又有人摔了门,抽抽咽咽的哭了进来。林氏转眼一瞧,见进来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脸上兀自挂着泪珠,扯了赵婆子的手哭道:“姑婆,你说,我做错了什么啦?于婶子就火上来,给了我一巴掌。”
说着,又抹着眼睛哭起来。
赵婆子和孙氏见这孩子话也说不清,只是在那里啼哭,不禁烦燥,孙氏就说那小丫头道:“你这丫头,不在厨房里伺候着,怎么这个时候儿跑来了门房,要是被周管家瞧见,少不了一顿好骂。今儿可是贵人上门儿的日子,全家上下都提着一股劲儿呢,周管家生怕出了什么差子,挨了夫人小姐的训,你倒巴巴的跑了来招眼,还不赶快回去做活儿呢。”
赵婆子听孙氏说得有理,也照着那小丫头腰间拧了一把,骂道:“你这不省事的,你孙婶子说的正是,你好好呆在厨房里做活儿,怎么于家的就能打你,一定是你做错了什么事。”
那小丫头哭道:“我哪里有做错什么事儿呢?不过是今早儿上厨房里丢了东西,小姐发了脾气,于婶子一整天看我们都带着气儿呢,我不过多说了一句话,她就给了我一巴掌。”
她这话把孙氏和赵婆子吓了一跳,厨房里丢了东西?这可是府里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偏赶着今日这个节骨眼儿闹了出来?这时,就连门口站着的李歪也进了屋问那丫头。
那丫头擦了一把眼泪,道:
“谁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我只知道昨个儿下午,厨房里多了一木桶子的大虾,那虾子个头老大的,听说是三少爷管的铺子上的伙计送来孝敬夫人老爷和各位少爷小姐的。小姐听说了那虾好,又听见是活的,便让于婶子别动那虾,只管养在水里,等着今日宴客时用。昨儿晚上,小姐院子时的小珍和豆儿两个还来看了一回,谁知道今日早上小姐来厨房说话,豆儿就说那青虾少了好些,又说昨日记下了数目,少了十二只呢。小姐自然生气,于婶子当时脸子就挂不住了,可那虾确实是在厨房里少了的,她又说不出是谁偷着拿了,被小姐排暄了几句,说等着晚上客人走了后,再来厨房查证。让于婶子先查着。于婶子待小姐走了,便冲我们这些厨房里的一肚子火气,说这个洗菜慢了,那个锅刷的不干净,反正就是看谁都象贼似的不顺眼,我方才不过是烧开水时略洒出了一些,于婶子过来便给了我一巴掌,还说我不长眼色,给我一顿臭骂。”
说完了,便又掉起眼泪来。
赵婆子一巴掌拍在那丫头后背上,骂道:“没出息的丫头片子,于家的不过打你一下,又没扒了你的皮,你鬼哭狼嚎的做什么?老娘我好不容易求了小姐屋里的喜鹊和画眉,让她们在小姐跟前儿求了把你从家里买来放在厨房里做事,你倒给我闹出事儿来。你在这府里做事,虽说是厨房里的粗使丫头,但一个月好歹还有三百个钱儿的月钱,吃喝用度全是府里管着,家里一个月省出多少嚼谷,你母亲也能攒下几个钱,将来给你弟弟娶媳妇。你没的在这里给我闹,若是被赶了出去,看你母亲不打死你。”
那小丫头吓得一声不敢言语,赵婆子见了她那怯生生的模样,更是来气,接着骂:“不长进的东西,挨一下打算得什么,你要是不洒了热水她能打你?若是在小姐跟前儿你也这样毛毛燥燥的,洒在小姐身上,别说是打你,打死你也没人问一声儿。你怎么不学学你们厨房里出去的那小珍丫头,人家跟你差不多大,如今已是让小姐看中了留在身边儿了,又会梳头又嘴儿巧,你这张嘴留着有什么用,光会打嘴告状的,还不给我回去做活儿去,让周管家的知道了你满府乱跑,打断你的腿呢。”
那小丫头吓得一溜烟儿的跑了回去,孙氏笑道:“赵婆婆,你吓她一个孩子做什么,这不过是于家的摊上了这闹心的事儿,拿这孩子出出气就是了。”
李歪插嘴道:“咱府里从来还出过偷鸡模狗儿的事儿呢,今儿竟出来了。那青虾昨儿个送进府时,还是我帮着抬到厨房里的,好大的个头,活蹦乱跳的,足有一大桶子,少说也有六七斤呢。这贼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主子还没动的东西便偷了去,还赶着这么个王爷上门儿的时候,这不存心找死么?”
孙氏也道:“也怨不得于家的生气,她好不容易打点的坐上了厨房的一把手,厨房大小事情都是她管着,出了这样事情她自己还不知道,倒是让小姐身边的丫头嚷了出来,自然脸上不好看,也亏咱们小姐是和善人儿,不然早就把她一掳到底,打回原形了。”
赵婆子想了想说道:“说来奇怪,这厨房里的人我看着都是挺好的,这两三年了也没见个少个什么,就算是那大虾有一尺长,也不过是这世间儿上有的玩意儿,不过贵些罢了,这人眼皮子就这样浅,为了那几头虾子坏了名声,若是被查了出来,岂不是要打一顿板子赶出府去?怕是要让二少爷知道了,他那脾气定能扯着扔到公堂上去,那可是一辈子的名声都没了。划得来么?咱们府里什么东西没瞧见过,小姐制出的那新式的别家都没有的吃食也不少,若做得多时,时不时的还会分咱们下人一些尝尝新鲜,这人手爪子也太贱了些。”
李歪压低了声音道:“瞧着吧,咱家小姐是个心里极有成算的,家里哪一件事儿能瞒得了她的眼睛去,怕是现在小姐顾着招待王爷没功夫儿料理,晚上才热闹呢,周管家有一阵子没动用那大板子了,这回我可得好好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三只手,尝这棒子炖肉的滋味儿。”
孙氏笑道:“李歪,听说小姐因瞧了你编的竹篾东西好看,便给了你媳妇儿活计,让她专找人编那竹篾的各式盒子,你家里的日子如今也过得比过去好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