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湛然听了这话,沉默了半晌方道:“七弟,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如今二哥的事情刚出,父皇又在震怒之下,若说他这太子位子坐不成了是自然的。只是目前的情势下父皇断不会马上推出新的太子人选,那岂不是让兄弟们心中相互猜疑争斗么?”
风翊宣点点头道:“昨日十二弟到我府里盘恒了一阵,说是若有四哥用得上我们之处,只管说话。兄弟们自是齐心帮你的。”
风湛然勒住马缰绳的手略紧了一紧,让胯下马匹放慢了速度,轻声道:“七弟,其实你也知道,父皇心里最宠爱的是你,你四哥我对那个位子也没有多大兴趣,跟你一样看得开呢。”
风翊宣笑道:“四哥还不知道我么?自小性情便不喜拘束,自在散漫惯了,母妃还说我性情太跳月兑了些。那太子的位子对我来说就是根金锁链似的,贵重是贵重,只是我不稀罕,套上了那劳什子,怕是我这一辈子不得自在了。如今我又有了小桃,明年成亲后我只管干好我份内的差事,剩下的便是与她两个四处逍遥快活去,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风湛然不禁笑了:“你看得这样清楚明白,倒忍心让我这个哥哥去套这金锁链么?”
“这倒不是弟弟我说了算的,”风翊宣笑道:“横竖我这辈子就顶着王爷这个头衔已是心满意足了,父皇是个极有眼力的,咱们兄弟之中若说才能本事能超过四哥的,怕是没有。父皇自然心里有数,这也用不着我们来操心,只等着瞧就是了。只是...可惜二哥做了这十几年的太子梦终是醒了,估计着过一阵子便会被父皇便会下旨废了他这个太子,也不知他做何感想。”
风湛然微微点头,叹口气道:“说到这个,凭良心讲,二哥这个太子这些年做得也不易。他也有他的难处,他既才能本事不够,却整整想着拔尖儿出头,偏又胆量不足心机也不够,政事上又不太上心,只揣测着父皇的心意过日子,哪能好得了?”
这些道理风翊宣也是明白的。其实他一向知道他们这个太子二哥也不尽是全然无能之辈。只是他才能不足,政事上显露不出头角来,自己办砸了差事只会往下面官员头上赖账,弄得官员们暗地里都与他离心离德。反而他和四哥倒还受到官员们的拥戴,他们又有自家的一套班底,手中也掌握着一些权力,虽说没有干预朝政,也没有插手人事,处处掣肘为难太子,但是太子本就不得人心差事哪里能办得顺手?再加上他贪恋美色,试想哪一个官员想要一个将来只想在后宫厮混的皇帝?所以这风显璃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只盼二哥能记住这次的教训,往后改了那些恶习就好了,”风湛然轻声道:“毕竟是至亲骨肉,他虽有些事情做的出格,但就算不是太子也是皇子,父皇不会太为难他的。”
“但愿罢。”风翊宣轻声回答。
在城中与风湛然分手的风翊宣并没有直接回府,他这会子心里有些淡淡的不知名的情绪,象是酸楚又象是无奈,很想找个人说说话。想起小桃说的这几天会在迎客来里对帐本,便策马直接往迎客来奔来。
小桃正在帐房里摊着帐本算帐,便听见外间里有人推开门走进来的声音。迎客来这间专为她算帐用的帐房,平日里只有她和萧十一谈事情时才用,而且她在算帐的时候只喜欢一个人呆着,以便于集中精力,这个规矩整个迎客来从掌柜到伙计都知道,一般来说,没人在她算帐的时候来打扰她。可此时外间里那个人没打招呼便闯了进来,倒叫小桃有些惊异。
她刚从椅上起来,想出去看看是谁,便瞧见门帘一挑,却原来是自家未婚夫走了进来。小桃不由得笑道:“原来竟是你,我还只当谁有什么急事,单捡我细细算帐的时候来吵我,你今日怎么得闲来了?没去办差事么?”
风翊宣瞧着她娇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恬静的笑意,只觉得心里一阵温暖,上前也不说话,只伸手把她揽在怀里,轻轻环住她腰际,把脸埋在她颈边抱住她。小桃见他这个样子,便知道许是他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心情不好,便也不说话,伸手也环抱住他腰,呆在他怀里静静不动。
过了好半晌,风翊宣才深吸口气直起身来细瞧仍抱着他的未婚妻。小桃见他眼光温柔的落在自己脸上,于是轻笑道:“你今日怕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罢?来,过来坐下。我给你泡杯茶喝。”
说着,亲手扯着风翊宣的手把他安放在刚才自己坐着的椅上坐下,又转身从旁边多宝格上取下茶叶和茶具,叫伙计送来热水,亲自泡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道:“你今日既来了,就晚些走。我等会去厨房里亲自给你做点好吃的,好不好?”
风翊宣淡淡一笑道:“回来再吃可好?咱们现在出去走走?”
小桃点头答应,回身放好了帐本,交待伙计准备几样食材,自己傍晚回来要亲下厨房做几道菜肴,又让伙计去自家的点心铺子捡那新做的点心捎几包来,留着给风翊宣回家慢慢吃。一切吩咐妥当了,这才与风翊宣在迎客来门口坐了马车向京郊驶去。
马车直驶到碧波湖畔才停了下来。此时湖边并没有什么人,只他二人挽着手在湖边顺着湖堤慢悠悠的走着。小桃还是第一次见风翊宣如此沉默的情形,轻声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风翊宣也不瞒她,便将今日和四哥风湛然到太子府里的事情讲说了一遍,又道:“我瞧着这回父皇是要废了二哥了,虽说平日里他和我背心,常常搅闹些麻烦,可是今日见他一副落魄可怜的样子,我便想起小时候他拉着我手,掉着眼泪陪我去看太医。我只是心酸,他若还是那时的那个二哥该多好...”
小桃心底深深叹息,自古以来皇家的兄弟们之间有几个能享有骨肉之情的,怕是十只手指能数出来罢?倒不是这些皇家子弟们没有亲情,只是他们个个儿都是天皇贵胄,一样的皇家子孙,谁又比谁身份上矮一头?每个人都离着那个皇位那样接近,似乎一触手便可得似的,大凡是个男人便是有几分野心的,哪个会不心热?这关乎一君一臣,一天一地,大利当头,亲情人情自然要往后放放。
比如当上了皇帝,那所有的哥哥兄弟,叔祖伯父,天下所有的人都要对你行君臣大礼,这一日登极,荣辱生杀都在一念之中,这可是小可的事?怎么能叫人不动心?小桃甚至想过,若不是风翊宣少年时曾受过打击,怕是如今也不一定看得开罢?毕竟这世间上象福王爷和风翊宣这样能把那至尊的荣耀看得云淡风清的只是极少数罢了。
小桃略抬起头看着身旁的风翊宣,只见他一袭紫色披风在秋风中翻飞,黑发在风中飘扬,侧脸俊美异常,眼神远远的望着远处的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小桃突然想起自己在桃花村的半山腰上初见他时,他的目光是有些冷冽和高傲的,谁想到在后来的日子里,他的狡猾、他的霸道、他的温柔、他的深情、他的戏弄、他的懒洋洋的微笑和幽深似海的眸子,都让她不知不觉的沦陷,直到此时,和他一起牵着手走在湖边,也走进他的生命里。
她喜欢他的微笑,大笑,各种笑容,不喜欢他象今天这样带着淡淡的愁绪,那会让她的心忐忑不安。小桃的眼珠转了转,拉住他的手停住脚步,仰着头瞧着他笑道:“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前几日我遇到一个游方的道士在街市上摆摊给人算命,听说算过的人都说准,我便花了十两银子让他教了我些法门,我已经给你算过了,你可要听听?”
风翊宣瞧着她,也知道她是故意引开话题来逗自己开心的,便顺着话头接下去道:“可是你蒙我呢,原来我身边竟有你这么个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贤人了?”
小桃偏着头一笑,道:“你不要小瞧人,半仙我遍观了史书,前知岂止五百年?至于后知么,五行星命本姑娘也略知一二,天人感应,医卜相生也都还将就得来。我那道士师父说了,我天资聪慧,是天宫中仙女下凡,你走运了,娶到我这样的仙女。”她自己胡言胡吹着牛皮,自己也忍不住笑出来。
风翊宣更是听得扑哧一笑,心里方才的郁闷倒也消了一大半儿,伸手指戳了一下小桃的脑袋,笑道:“那有请仙姑算算,本王将来的日子过得如何啊?娇妻可还贤慧?”
小桃极力的憋住笑,板着脸沉着声音道:“那王爷可听好了,本仙姑只说一遍,收费五十两银子。”
风翊宣哈哈大笑:“原来是个骗银子的女骗子,你先别要银子,先说与我听听可靠谱儿么,若是说得本王满意了,自然有你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