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倚在林氏身上,笑道:“这是因着那些个人想不开,说到底那些再值钱的嫁妆单子也还得银子去淘换东西不是?横竖是一码事儿。”
林氏在小桃脑瓜上轻戳了一记,抚着她肩膀摇头道:“我可不听你的,别的事儿由着你还可,你出嫁的事儿可是天大的事情,而且要嫁的又是个王爷,若是弄得不象了,让人瞧了去,包准传得韶然国举国皆知了,说是七王爷新娶的王妃是个古怪之人,那名声儿可不好。”
小桃笑笑,瞥眼瞧见林氏坐的炕边儿上放着一个竹子编的笸箩,里面放着两副绣了七八成的精致的鞋面儿,一副绣着海棠花,一副绣着绣球花,都是淡青缎子面儿为底,上面绣着红色花朵,透着一股子喜庆劲儿。
“娘,我都说了,你如今眼睛不比从前了,不要整日里摆弄这些针针线线的,咱们家里自有那针线上的人做那些活计,哪里用得着你自己亲自动手?若是把眼睛熬坏了,岂不受罪么?”说着,便伸手把那竹笸箩放到一边儿去。“我昨儿个去聂府里瞧紫烟姐姐,她倒送了我一副极上等的被面儿,还有一条凤尾裙,那才是端地好绣工呢,我叫丫头去拿来给娘瞧瞧?”
说完,便让丫头到自己屋里去取。这里林氏见小桃把那竹笸箩放到了一边儿,便站起身来,依旧把它拿了过来,笑道:“我又没有绣什么大物件儿,不过是几个鞋面儿罢了,也算是消消闲罢。省得我整日吃了睡睡了吃的,这冬日里天又冷,不大爱出去走动,在屋子里呆着难道对着墙看景不成?”
小桃想着娘亲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她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整日闷在屋子里什么也不做,确实也有些憋闷得慌。便想了想方道:“娘若是嫌闷得慌,等我开春那菊园那块地上的铺子都一间间儿盖起来,不如娘就在那里替我管着一样儿,也省得在家里闲得发慌,整日找事情做。”
“我可不行,”林氏赶忙笑着拒绝,“若是让你母亲缝缝涮涮还行,若是让我管着铺面儿怕是不成,我又不会写又不会算的,斗大的字识不得一萝筐,哪里办得了你的那些正经事情?”
说到这里,林氏忽的想起一事来,说道:“对了,我方才想起来,昨**去聂家不在家里,你大舅母倒来了一趟,还提着一口袋他们那里自家收的干红枣,说是好久没来走动了,来瞧瞧我。”
小桃一听,便心里动了一动,她想着那大舅母姜氏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虽说如今表弟林远已经让她弄到了白去书院里读书,可以算是摒除了旧恶,不计前嫌,可是小桃欣赏表弟林远是块好材料是一回事儿,打心眼儿里不太喜欢那大舅母姜氏却是另外一回事儿。她深知那姜氏是个惯于无事不起早的人,昨日来了定是有事,便问林氏她有没有说些什么。
林氏想了想,道:“倒没有说什么别的,只是问起你到哪里去了,我便说你有事儿出门儿去了,瞧她那样子倒不象是来瞧我的,倒是象来瞧你的。只是我问她,她也没说什么,略坐了半晌闲说了几句便走了。许是有什么事儿想要找你,我也没有多问。”
小桃点了点头,在肚内寻思这大舅母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昨儿来打那样一个花胡哨定是有所图的,刚想到这里,便听外面人来回说,大舅女乃女乃又来了。
过不多时,姜氏被一个小丫头领着进来了林氏的屋子,远远的便瞧见了小桃也在这里,便脸上一下子堆出笑来,走上前来跟林氏客套了两句,便对着小桃笑道:“外甥女儿如今忙得很,我昨儿来瞧你母亲时你也不在,今儿得空儿歇歇了?也不怨得你忙,光是铺子便有好几间,又有那么一间大酒楼要照料,这也难怪,我听说外甥女儿又新开了家丝线铺子,专做那绣线生意的?”
小桃道:“正是。不过是与两个好朋友合开的,不过小本买卖罢了。舅母这几时闲了,倒有功夫来瞧我娘了?你们坐着唠罢,我坐了一会子了有些乏了,要回去歇着了。”说着,站起身来便要走。
姜氏见小桃要走,急得赶忙一把抓住她手,忙忙的道:“外甥女儿别走,我好容易来一趟,也有时日没见着你了,咱们一处说说话儿也是好的,啊?”
小桃见她这样,心里更料定姜氏必是有事相求才如此。只是如果是想要借几两银子打秋风,便直在昨儿跟她娘亲讨要也就是了,何苦非要跟自己张口,看来这次似乎不是关于银子的事儿。小桃见她拉住自己,虽然平日里不喜欢她,但毕竟姜氏也是个长辈,她便顺势又坐到炕边儿上,等着瞧姜氏能说出什么来。
那姜氏果然是来找小桃有事情的,只是她知道小桃如今的身份是待嫁的平遥王妃,身份尊贵,虽说她是自己相公的亲外甥女儿,但是因着旧日的事儿总心里有着几分明白,知道这外甥女儿心里未必瞧得上她们这一家子。索性自己那宝贝儿子林远争气,读书是块好材料,性情上也合了他表姐的眼,这才帮着他去了那书院里读书,省了自己多少心。
她受人恩惠,自然心里见了乐家一家子人便气短了几分,即使自己在小桃面前是个长辈的身份,但是那谱儿却是摆不出来的,她瞧着小桃头上金珠璀璨,服饰鲜艳,似乎举手投足间比过去更多了分雍容的气度,不禁更不敢将心里的话提出来,只暗自拿眼角瞟着小桃寻思着怎样开口。
小桃见那姜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给旁边站着伺候的喜鹊和艳红使了个眼色,喜鹊和艳红两人便退出去了。房里只林氏母女和姜氏三人。小桃瞧了瞧林氏,道:“娘,我方才说的紫烟姐姐送我的那两件好东西,在我屋里呢,你去瞧瞧罢。这里有我陪着大舅母便是了。”
林氏也看出来姜氏是有话想与小桃说,便出了屋由艳红陪着去了小桃屋里,自留着女儿来应对姜氏。小桃见屋里也没有别人了,这才挑了挑眉,慢慢的道:“大舅母,你这个时辰来,也不歇个中觉,想着是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罢?莫不是家里哪个地方短了银子使,舅母不好意思跟我娘张嘴,所以为难?”
姜氏心里突的一跳,也不知为什么,这乐家的人里面她最打怵的就是这个外甥女儿。虽然这个外甥女面上看来温温和和的,但是她就是觉得她那双眼睛朝自己瞅过来时,象是带着两道亮光似的,好象在她面前自己的心事都隐藏不了似的,由不得她不忌惮。
听得小桃这样问她,姜氏便抬头向小桃的脸上瞧了瞧她神情,见她一副不冷不热的淡定样子,便有些羞窘的说道:“外甥女儿说得哪里话?我不过是好长时间没有来瞧你母亲和你们兄妹几个了,正巧家里晒的枣子得了,便抽空来送些与你们尝尝鲜。虽说那东西不值钱,但也是我们一点子心意,如今远儿还托着外甥女儿你的福,在那书院里安生读书,我们都记着你的情,哪里又来借银子,做那不长脸的事儿呢?”
小桃知道姜氏没说实话,便笑了笑说道:“大舅母若这么说,可见是极懂理的人了。如今大舅母来得正好,我那酒楼正好前两日说得了一个好戏班子,让他们在我们酒楼里唱三天小戏,舅母既来了不如就住下,在这里玩够了再走,好生乐一乐。林远表弟那里想是课业也不十分紧,我便让人叫了他也来,你们娘儿俩个正好见一见,岂不正好?”
姜氏见小桃脸上乐出花来,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终于忍不住一坐在椅上,双手拍着大腿,咧着嘴哭起来。小桃只在一旁站着瞧着她哭天抹泪儿的只是不管,反正这屋里丫头都不在跟前,这姜氏爱怎么哭怎么哭,等到她哭够了自然会跟自己说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姜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了一阵,却见自家外甥女儿一派云淡风清的坐在坑边儿上,低着头手里摆弄着一个竹笸箩里的鞋面儿,就象丝毫没瞧见她似的,不禁心里着急,不等小桃问她,便起身走到小桃身边站下,擦着眼泪小声咕哝道:“外甥女儿,你...你这心也太狠了,瞧见我哭,也不见来问一声儿...”
小桃心里冷笑一声,抬头瞧了瞧姜氏,微挑了眉梢,道:“大舅母哭够了?若是没哭够尽管趴那里哭去,横竖这屋里丫头都退出去了,没人瞧笑话儿;若是哭够了,便直接说事儿就是。至于外甥女儿我是不是心狠,倒由不得大舅母来评论,这事儿怕也随根儿,当初我两个舅舅对亲妹子做出来的事情怕是比我过分一百倍呢,大舅母倒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