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两位少爷要回府,孟家上下连夜张罗,热闹异常,一诺和小鸽识趣地退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也许是希望一诺好好休息,也许是前院忙着接待回府的少爷,总之,第二天开始,喜鹊都会把饭菜送到雎鸠院。每次来,小丫鬟都是蹦蹦跳跳地来,飞快地离开,好像生怕错过什么似地,害得小鸽想打问什么都没有机会。
“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孟家上下好像都很忙碌。”小鸽显得有点无聊。
“看来这两位少爷好久没有回家了,是该热闹热闹了。”一诺平静地说。
“可是,自从我们来这都三天了,就这么在雎鸠院待着吗?”。
听小鸽这么说,一诺也有一些无奈,可是既然答应了孟老爷自然要等候他的消息。
“不用心急,”一诺开解小鸽,同时也是给自己鼓劲:“孟老爷既然答应帮我们,我们就安心听他的安排吧。”
孟府的另一侧,孟老爷正怒目圆睁地对着自己的儿子。
“回到京城几天,为什么不住在家里,四处流窜!”
“流窜?父亲,我只是趁机会探望些老朋友,怎么能说我流窜呢?”孟昭华满脸堆笑,试图安抚生气的父亲。
“别和我嬉皮笑脸的,你到各地游玩,好本事没学会,顶嘴的功夫倒多了一成。”孟老爷说到此,更加生气。
“我那是游学,不是游玩,您不是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孟昭华调皮地眨着眼睛。
可他眼看孟老爷又要发作,立刻转向母亲,用他那甜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对着孟夫人:“娘亲,我和三哥当然是想着回家了,那行李不都送回府上了嘛?只不过这几天三哥公事缠身,我怎么好意思不陪他呢。”
孟昭华话刚落地,就感到后脑刺痛,他知道有道凌厉的目光正狠狠地盯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过去,只见孟昭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不过眼中像有把利剑,刺得他只想投降。
“不要拉上我。”孟昭云慢慢开口,语气还是像以前一样冰冷。
昭华吓得乖乖闭了嘴,这时孟昭云抬眼对上父亲的目光,只不过他毫不在意父亲的怒气,平静地说:“我与京城的几位商户讨论了些事情,耽搁了。”
孟老爷脾气再大好像对上这个冷冰冰的儿子,都会败下阵来,他即刻语气软了不少:“就算有公事,也可以住家里啊,你娘亲早已给你们收拾妥当了。”
“三哥不想回家住,还不是不想被你们塞进那个什么什么院。”昭华正自鸣得意的解释原因,只见几道杀人的眼光齐刷刷的射向他。
爹娘和三哥都恶狠狠地瞪着他,“天哪,我又说错话啦。”昭华恨死自己这张嘴了,他灵机一动,对爹娘央求:“父亲,娘亲,我怎么突然肚子疼,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啊”说完他一溜烟的跑走了,留下气鼓鼓的三个人。
孟夫人见这父子俩僵住也不是办法,她开口化解:“这不是回来了吗?回来就好,难得回家,云儿你这次就好好在家住阵子吧。”
“我把京城的事情处理完了,就回孟家堡。”孟昭云毫不顾忌父母的情绪。
“这是你的家,又不是客栈,来来去去,孟家堡的事情再多,还有那么多人可以打理,你就不能在家多待些日子陪陪你娘亲。”孟老爷厉声喝道。
孟昭云看了一眼一脸期待的母亲,没有再说话,孟老爷知道,这就表示他不再拒绝了,他立刻心情大好,高兴地说:“好,一会就把你的行李搬进雎鸠院。”
“不可以。”孟昭云立刻反对,“我可以住回家中,但是绝不会住进那个院子。”
“为什么?”孟夫人还是不死心地追问。
“我不说你们也清楚”孟昭云避开父母的目光,接着用有点讥笑的口气说:“我知道你们收留了个不知从哪来的女子,现在就住在那!”
一句话,说得孟老爷和夫人哑口无言,他们就知道老三的性子谁也拗不过。
昭云看了眼父母的表情,转身大步走到门口,对立在门口的一位身材魁梧的随从说:“上官,把我的东西搬到西苑,一件也别落下。”
“是,少爷!”上官恩应声,随后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孟老爷和夫人十分泄气地坐在椅子上,孟夫人开始抱怨:“为什么对儿子们生气啊?都回来了,就不能和善些?”
“这些小子们,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孟老爷还是有怨气。
“我之前说得没错吧,让一诺住进雎鸠院,适得其反。”孟夫人埋怨着。
“哼”孟老爷用鼻孔发出一声粗气,也不应声眉头紧缩。
入夜,一诺有些难入睡,她穿好衣服,推门而出。
入秋已经有一段日子,算算,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夜风已有些凉意,一诺倒觉得吹得人清爽,她走出院门,向阳明池走去。虽然已来了几日,但是一诺几乎没有走出过院门,刚好趁着这斑驳的月光,她想四处走走,舒展一下筋骨。
今晚有些云遮月,很多景象都看不清,但这并不影响一诺夜游的心情,她在池边踱了一会步,走到了一棵大树下,树干粗壮,一诺自然靠了过去。
一诺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间,夜风吹来,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一诺无意识的抬头向上看去。
虽然今夜月光有些朦胧,但是透过树枝间的缝隙,依然可见暗蓝的夜空,还有些若有若现的星光,而在距离地面一丈的树腰处,一诺看见一处延伸出的树枝十分特别,它粗壮无比,像极了一只伸开的手臂。
一诺这样仰头看着,突然起了玩心,她向上轻轻跃起,一眨眼的功夫,就稳稳地坐在这只树枝上。她将双腿自然垂下,双手支撑在身侧,深深呼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心情大好,看着脚下的池水,一诺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安逸。
孟昭云回府已经很晚了,整个白天他都在市场、码头、各商户中间奔波,这次回来,不仅要审察一下京城孟家堡金银铺和兑房的生意,重要的是,孟家堡如今的发展,需要更多的物资和商品,在河东北,孟家堡可是重要的商贸中心,和辽国西夏人做生意除了买卖,很多时候更要斗智斗勇,所以每一个细节他都不能马虎。
走在孟家宅中,孟昭云也有了片刻的放松,他趁着夜晚安静,一个人游走于院中,虽然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是这里毕竟生他育他的地方,一草一木都有过去的记忆。
不自觉中,他走到了阳明池边,右手边就是二哥所建的白玉石拱桥,看到它,昭云想起了年少时和哥哥们在家中度过的逍遥日子,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举步向阳明池的另一边走去,“应该去那里坐坐”昭云一边走一边想:“坐在那看阳明池,倒是惬意。”想起过去常常爬树的经历,他不觉莞尔,脚下也快了起来。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昭云走到树下,他心里有点小小的急切,没有多看,起身向上跃起……
夜风吹得一诺有些陶醉,她正享受风儿柔柔吹过脸庞的感觉,突然间,她感到一个黑影从下向上,嗖的一下出现在她面前,“啊!”一诺受惊得叫了一声,她本能地伸手向外推这个身影,没想到自己用力有些大,身体瞬间向后仰去。
“有人!”昭云一跃而起,就要用手扶住树枝的时候,眼前一晃,尽然发现有人坐在上面,他心中一惊,当即决定向下落去,没想到,对方伸手推他,还伴随着一声惊呼,他想也没想就抓住了那双手,连人拽下了树干。
只是一瞬间,昭云拽着树上的人,已经安然站到地上,只不过对方有些跌踉跄,险些栽倒他的怀里。
“你是谁?”昭云语气中显然带着不悦,他放开了一只手,但还紧紧扣着另一只手的手腕,一诺有点缓不过神来,这时手腕上传来的疼痛,令她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你又是谁?”那只手不怀好意的紧握,让一诺有些生气,她试图挣月兑,但发现是白费力气。
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子,但昭云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他对这样的回答显然不满意,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再问一遍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
“好疼”一诺心里低声抱怨。不知道对方到底什么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寄人篱下,还是隐忍些。
“我是做客府上的客人,我住在雎鸠院。”一诺有些不情愿地说。
“唰”得一下,一诺的手被放开了,应该说是被甩来了,那感觉就像是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一诺意外又生气。
月亮躲在厚厚的云朵后面,月光也被隐去了,虽然一诺和昭云如此近的面对面,但是谁也看不清谁,只能猜测。
昭云听到一诺回答的第一反应是转身离开,“真倒霉。”他心中低咒,可是马上好奇心代替了厌恶感,他到来了兴趣看看是怎样的女子。
“你怎么上去的?”昭云还是用没有温度的语气说话。
“嗯?”一诺迟疑了一下,要怎么说呢,难道要说她飞身而上嘛,还不知对方何人,还是打马虎的好。
“就……那么爬上去的。”她有些笨拙地敷衍着,“请问你是……”还是避开这个问题为好,一诺机灵地转换问题。
这下换昭云迟疑了,“当然不能说自己是谁,如果她真是爹娘安排好的,岂不是要缠上自己。”
“我和你一样,在府上做客。”昭云随口而出。
“哦……嗯”一诺应和着,但是心中还有疑问,但想想不便想问。
昭云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纠缠于此处,住在雎鸠院的人不是他唯恐不及的吗,还是马上离开此地好,省的麻烦,只不过心中还有一点放不下,也许是对方女子声音的温润入耳,他倒想瞅瞅她的容貌。
就在此时,月亮从云后偷偷地露出了半张脸,月光瞬间铺洒下来,两个人的眼前都有了团光亮。
听声音是个十分年轻的男子,可是那语气中透出得冰冷和一丝沧桑,让一诺觉得很好奇,刚好此时的她可以趁着月色打量一下对方,可是他整个人都置于树阴之下,一诺只能看到他被月光映射的一侧脸庞,虽然无法看清五官,但一诺能感觉对方有双深邃的眼睛,是双被阴影盖住但目光灼灼的眼睛,一诺突然意识到这双眼睛正盯住自己,不由得心中一悸。
还是无法看清面前的女子,她整个人背对着月光,而正面一片漆黑,昭云丧失了耐性,他觉得自己在做无谓的观察,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认清面容又有何用,想到此,昭云想离开。
“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了,公子慢走。”没想到先开口尽然是一诺,昭云心中有点不是滋味,不过他还是礼貌地说:“姑娘慢走。”
一诺觉得这么相遇一个人实在不可思议,尤其是在初来乍到的孟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夜已深,她该回去了。
告别,转身,一诺抬脚离开……在一诺转身的一刹那,昭云看了一眼一诺的背影,一下子再也挪不开目光。
朦胧的月光把一身浅色衣裙的一诺柔和的包围着,在一诺的肩上泛起白色的光辉,她的一头黑发,宛如黑色的瀑布披散到腰间,泛着淡淡的光,在头顶的发髻中间系着一条浅浅淡淡的丝带,长长地垂下,乖巧地贴着那乌黑的头发,一阵微风出来,丝带轻飘地飞舞起来,夹在几丝黑发中间,向一侧舞动,昭云看的有点出神,这样的背影,让他突然感到一丝温暖和平静。
他不知不觉的看着一诺走远,猛然间收了心神,“呼”昭云大口呼了一口气,突然他不确定自己刚才所看到的一切是真是幻,只不过这个印象如此之深令他自己也十分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