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一诺就去见了孟夫人,向她讲述了昨天的经历,当然隐去了玉春楼的遭遇。同时一诺恳求孟夫人能收留燕子在孟家为奴,没想到孟夫人不但一口答应,还同意喜鹊回家一趟看望爹爹,这让一诺感动不已。
一诺把这个消息告诉门外等候的喜鹊,喜鹊高兴地连哭带笑,当即就拉着燕子跪下,一诺没来得及阻挡也就笑眯眯地看着这姐妹俩拜了下去,这是自从家中出事后,一诺第一次从心底感到开心。
当日爹娘抛下她独自离开,她不仅心急于他们的安危,还有一丝伤心,为什么父母不同她一起商量,当年送她上山学艺不就是希望她能够成为一个有智慧、有胆识的女子吗?她也有能力一起分担他们的忧愁啊,可是到了最后,她还是成为被保护的人,她能理解,但她更多的希望自己能陪伴在他们左右,为他们分忧解难。
这一次能帮到喜鹊,让一诺那颗怀疑的心安定下来,她觉得心安,她知道她有能力去实现诺言,这让一诺充满力量。
喜鹊领着燕子离开了,一诺和小鸽慢步走回雎鸠院,阳明池边,绿草茵茵,水波荡漾,一诺体会着少有的轻松,一个转弯,一栋阁楼映入眼帘。
“万卷楼~~”一诺记起几日前她曾在此遇见美娇和昭华。
“小鸽,我们去那里面看看吧。”一诺来了兴致。
“小姐,那应该是藏书楼吧~~”小鸽很不情愿地回应一诺。
一诺斜着眼睛看她,“让你读几本书,怎么就这么难为你啊!”
“不是难为,”小鸽没兴趣地回答,“是痛苦。小姐,我以为我们下了山,离开了家,就可以不用看书了!”
“呵呵”一诺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不会强迫你读的,只是进去看看。”
一诺带着撅着嘴的小鸽推开了万卷楼的大门,一道阳光照进了光线昏暗的书楼。
“小姐,我们就这么进来不好吧。”小鸽有点担心。
“门是开着的,应该有人。”一诺迈步走进书楼,这座书楼高两层,一楼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架,书架上堆积着一摞摞大小不一的书籍。
只不过这些书好像好久没有人翻阅,落着厚厚的灰尘,而一楼本该透着光亮的窗户也用厚厚的蜡纸糊上,让人觉得阴暗。
一诺扫眼看去,从经史百家到天文地理都有涉及,虽然不像是热衷于藏书之地,但是看得出来孟家还是重学识重道之所。
“是谁在哪?”突然,有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一诺抬头,二楼扶手处站着一个仆人打扮的人,一诺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见那个仆人飞奔下来。
“一诺小姐,您怎么来了?”仆人恭敬地问。
“我只是随便看看,不知道这里方便进来吗?”。一诺问。
“方便的,只不过这里好久没有人来,今天小的才来打扫,如果一诺小姐不嫌弃,可以到处看看。”
一诺对仆人点头微笑,她突然对二楼好奇起来,“楼上是什么?”
“哦,这楼上也是藏书的地方,不过还有一些老爷少爷们收藏的字画。”
“是吗?”。一诺听闻提裙跨步向二楼走去。
楼上的窗户都敞开,光线明亮了许多,除了一排排木质的书架,在窗边还有一张很大的书桌,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站在书桌边,抬眼就可以望见阳明池。
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其中一幅尽然是褚遂良的《长风帖》,这让一诺吃惊不小。
“小姐,你看什么呢?”小鸽奇怪地看着一诺动也不动盯着墙上的字画。
“这是李唐时期的中书令褚遂良所写,真没想到在孟府尽然能见到他的真迹。”一诺感慨地说。
“是很厉害的人吗?”。小鸽看见小姐有些激动的样子,更加好奇了。
“这个褚遂良是太宗李世民钦令的谏议大人,后升为中书令,是当时一位举足轻重的大臣,不过他更重要的成就是他在书法方面的造诣。他的字潇洒自然,但不仓皇失措,也不锋芒毕露。书艺极为空灵,是前朝几大书法家中最有飞动之美的书法家。”一诺神采飞扬地向小鸽讲解,没想到孟老爷和他的公子们欣赏褚遂良的风格,只需稍想便能明白,褚遂良用笔讲求痕迹,自然劲健,但又流露出由慧黠带动出的优美姿态,倒和孟家的几位公子有几分相似。
一诺看得起劲,突然她看到,这幅书法下面的桌子上还放着一幅卷轴画,一诺心想不知是不是又是什么高人所画,便上前打开了它。
随着画卷慢慢被打开,一个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跃然纸上,只见她皎若秋月,端丽冠绝,倚在一处窗旁,眸含秋水,朱唇浅笑,身穿绿色罗衣长褂,身段婀娜,让见到她的人都会砰然心跳。
一诺看得失了神,看笔法并不是出自高人之手,只不过这一笔一划之间的轻重,把握得恰到好处;每一条弧线似乎都是精心琢磨而成,精致又不失光彩;最重要的是那女子的一颦一笑仿佛是对着画者而来,那么自然且传神,让观赏者也不自觉地跟着心动不已。
一诺的专注让她没有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她还在仔细观赏画中的人,就在这时一声巨大无比的呵斥声打破平静。
“你在干什么!!”一诺吓得一哆嗦,她转头看见孟昭云无比震惊的站在二楼的楼梯口。
一诺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会如此大反应,“我…我只是无意中看到这幅画。”
一诺担心是不是自己动了孟家非常重要的物品,她好意的把手中的画转给昭云看,意思让他了解自己并无其它想法。
昭云这下全部看到画中的人儿,他仿佛被狠狠地刺到,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僵硬,胸中宛如烈火燃烧,痛苦不已。
一诺看出了昭云的反常,心中觉得不妙,连忙走近,关心地问:“昭云公子,你没事吧?”
昭云挣扎着想保持姿态,但是他的头好晕,当一诺走到他面前时,她手中还紧握着那幅画,昭云盯着那幅画,突然心中聚起极大的怒火,他一把夺走一诺手中的画,重重地扔在地上!!
“啊!”一诺和小鸽被昭云的举动吓了一跳。
“昭云公子~~”一诺慌乱地看向他,没想到一诺看到的昭云犹如一头斗伤的野兽,疲惫地站立着,但眼神凶残万分。
“谁允许你碰这幅画的?”昭云咬牙切齿地瞪着一诺,声音如同刀子,划过一诺的身体,让一诺感动疼痛。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幅画是动不得的。”一诺真诚地道歉,她万万没想到这幅画能引起昭云这么大的反应。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就不要肆意妄为!”昭云情绪越来越激动,他的表情变得愤怒,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仇恨。
一诺不明白这种眼神,“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一诺有些害怕和这样的昭云对视,她低下了眼眸,看着地上那有些皱乱的画。
昭云闭上双眼,试图看不见眼前的一切,也试图压制一下自己的怒火,在他还能有一丝理智的时候,他要克制。
突然,昭云听到有纸张摩擦的声音,他睁眼看到一诺从地上拿起了那幅画,强烈的怒火立刻占据了他所有的心智,他用力推开一诺,伸手抓住画的一头,就要夺过那幅画。
“哗!”一声尖锐的撕扯声,将之前一切的争吵化为平静,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住了,昭云、一诺、小鸽还有着急跑上来的仆人,都睁大了惊恐的眼睛,不能言语。
这个声音如同一道闪电划入了昭云的脑中,他在闪光中,看到了一个绿衣女子被拦腰截断,而此刻她的嘴角还含着笑,然后一切都被黑暗吞噬,他只能听到自己杂乱无比的呼吸声,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有,他脑中只有那抹微笑,让他眩晕,让他发疯。
光线照进来,他看见手中紧紧攥着得半幅画,没有微笑,只有残缺的半个身体,半个,是看不见微笑的半个身体,那撕裂的边缘,像把刀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昭云痛苦地闭住了双眼,他的声音嘶哑,握着画的手因为用力在剧烈地颤抖着。
一诺惊呆了,她看着近乎于崩溃的昭云,说不出一字来,她觉得手中的半张画好烫,她快抓不住了。
一诺记不起道歉,记不起要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昭云,昭云的痛苦让她觉得那不是自己能够赔罪得了的,她好像杀了他,好像无意间让他掉入了深渊,一诺震惊了,她头在嗡嗡作响,麻木的感觉蔓延全身。
“我在问你为什么!!!”昭云猛然睁开双眼,他的眼睛被怒火染红,原本冷静的寒光,变成了疯狂的火焰,他逼视着一诺,让一诺不自觉地后退。
突然,昭云双手扣住了一诺的双肩,蛮狠地把一诺摆在自己眼前。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这么做到底想得到什么!!!”根本不需要一诺的回答,昭云的眼中全部都是自己的情绪,他看不到一诺的抱歉,也看不到她因为他用力抓住而疼痛发抖的身体,他只是愤怒,愤怒到想揉碎了眼前的任何人。
“对不起。”一诺小心翼翼地说出这三个字,昭云狠力夹住她的肩膀,她感到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但她不想反抗,她心中有深深的歉意。
一诺的小心翼翼在昭云看来是如此敷衍,怒火再一次充斥了他所有的心绪,他突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双手如同钳子般嵌入一诺的肩膀。
“啊!”
“三少爷!”
“三少爷!”
一诺痛苦地发出叫声,她知道昭云发疯了要用内力捏碎了她,而小鸽和仆人都不敢置信的惊呼。
昭云还在用力,眼前的一诺身体变得轻飘,她是在忍受,但并不求饶,仿佛是让昭云能够发泄出他所有的怨气,这让昭云突然觉得很厌恶,他憎恨地把一诺按在自己面前,声音沙哑地说:
“你以为你撕掉她,我就会如你所愿吗?我告诉你不可能。你永远都不知道今天你犯了什么错,你会后悔你今天的所作所为!!!”
一诺不解地盯着昭云的眼睛,这双眼睛充满了对她的恨,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深井当中,冰冷而绝望。
昭云不想辨析一诺的神情,他使劲把她推后,一诺就如同没有力气的布女圭女圭,哐当摔倒在地。
“小姐~~~”小鸽心疼地去扶一诺,没想到她触到一诺的肩膀,在抖动,不是害怕的发抖,而是因为疼痛不由自主的颤抖,而且身体出奇的冰凉,吓得小鸽在一旁哭出声来。
昭云也像是被抽干了,他有些漠然地看了一下地上已被撕裂的画,然后他把目光又落在一诺身上,他的眼睛突然变得光亮起来,只不过这光亮透着憎恨,透着报复,看到虚弱的一诺,突然,他觉得自己可笑,自己为什么曾经还会欣赏这样的女子,为什么还会害怕与她见面,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他要见她!他要时刻刻都看到她!他要看到她痛苦,她无助,她被别人撕裂的样子!这一切,都因为她撕毁了他的过去,也撕毁了她的未来!
“小姐~~~呜呜”孟昭云已经离开,小鸽终于忍不住大声地哭出来,她从没见过自己的小姐受过这样的对待,她心疼极了。
“小姐~~~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三少爷怎么会变成这样!”小鸽抹着眼泪委屈地说,她不明白看上去还算有礼貌的三少爷,怎么突然就变成一头发疯的野兽,而小姐为什么不反抗只是一味的任他欺负。
一诺挣扎着站起身,她还无法从刚才的狂feng暴雨中恢复过来,身上的痛并不是无法忍受,只不过她震惊于昭云的反应,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就仿佛和他一同进入地狱。
“小姐~~”小鸽轻轻唤着发呆的一诺,“您什么都别想了,我们回雎鸠院吧。”
“不用,”一诺眼中突然明亮了许多,“我们去找美娇。”
“小姐,你这样去找美娇小姐做什么?”
一诺看了一眼扔在地上的画,说:“我应该去了解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