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一诺到了黑云苑,昭云都住在书房,他还是躲着一诺,他总是告诉自己需要冷静。这几天他和上官去了朔州和辽国商人交易,本身只需要马元去,昭云却要亲自出马,可是明明要三天的时间,昭云到了那以后又决定二天后就赶回孟家堡。
一路奔波,天黑后进了堡,昭云回到黑云苑,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急切,他望了一眼正房,黑着灯,不知怎么昭云心中失落,他突然感到疲惫,拖着发沉的身子往书房走去。
书房的灯亮着,昭云知道阿兰又在收拾房间,他推开了门,书桌旁背对着他站着一个女子,穿一条深蓝色暗花长裙,上身配一件窄袖黄色小袄,腰间系着玉环绶,脑后一侧挽着一个圆圆的包髻,长长的头发也在这一侧梳成辫子,搭在前胸,昭云正疑惑不知何人,那女子转身过来,昭云吃惊地睁大眼睛,陈一诺!
一诺也吃惊地看着昭云,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一诺稳了稳心神,既然她决定要好好在孟家堡生活,那么早晚都要面对他,想到此,她平静地看着昭云。
她怎么会在这?她不是应该还在床上养伤吗?她脸上的伤似乎又淡了许多,手上的纱布也拆掉了,眼中又出现了曾经的光彩,到底是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改变了她?昭云问题一个接一个,这么突然出现令他措手不及,他都不知拿哪种表情来面对她。
“少堡主~~”一诺先开口,她慢慢地欠了欠身,“我不知你今晚回来,我只是在打扫房间。”
“你能说话了?!”此话一出,昭云就懊悔不已,看着表情奇怪的一诺,尴尬无比,她本身就能说话啊,只不过是他一直心里惦记着,担心着。
一诺看了看满脸灰尘的昭云说:“我帮你打水,你好洗洗。”
往出走的一诺与昭云擦身,突然她的手被昭云拉住,昭云转过脸,眼神中带着迷惑,“你说你要做什么?”
一诺抬起脸,用无比认真又诚实的目光回应昭云,“我帮你打水。”
昭云不说话,他琢磨着一诺的情绪,不是之前的倔强反抗,也不是认命的绝望,那双眼睛像两潭清泉,平静而清澈,让人的心荡漾开来,昭云阻止自己掉进其中,忙收了目光。
“陈一诺,你到底想怎么样?”昭云的口气中除了烦躁还多了些许无奈。
一诺轻轻扬起嘴角,淡淡一笑,“我想生活,我想在孟家堡好好生活下去。”
昭云皱眉,一诺拨开了他的手,退后一步,双肩自然下垂,望着昭云,眼神中闪动着点点亮光,“我其实一直都很怕你。”
昭云的心咯噔一响。
“怕你的冷淡、怕和你相处不好、怕你一直生我的气。”一诺继续说,她的表情越来越动情。
“可是我到现在才明白,我是怕自己没勇气承担我犯下的错,我在逃避,我认为只要我顺从,我忍受,我就可以弥补,就能获得你的原谅。”
一诺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个字多说得异常清楚,“其实,我知道那不可能,因为我根本不了解那个错对你意味着什么,我轻视了你的伤痛。”
昭云的心重重一击,剧烈晃动。
“我自认为的赎罪其实是在安慰我自己,只是我逃月兑过错的借口,我在折磨我自己,也在折磨着周围的人,那不是我要的,也不是你要的。”
昭云的身体有些不自觉的摇晃,他想止住一诺的话,但又要命地想听下去!
“我会记住我的过错,但我不想再背负着它继续下去了。”一诺的眼睛变得幽深,昭云深深地望了进去。
“我不想一直是个内疚而又无法改变过去软弱的人!”
“我也不想一直看着你,就会想起你是个需要道歉,需要赔罪,不敢随意谈及过去脆弱的人!”
昭云握住拳头,一诺的每个字每句话划在他的心上,仿佛是要划出血来。
“我知道,”一诺上前一步,晶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昭云,“不是轻易能原谅的就不用原谅,所以请你抱着这份心情对我吧。”
“我就在这,哪也不去,那些逼我明白这些的手段不要再用了,因为我都明白了,我不求原谅,我会带着你的恨,一直一直活下去,不会遗忘,永远不会!!”
昭云的心中有一角轰然坍塌,震撼的感觉让他无法呼吸,千万种情绪堵在胸口,憋得他难过。
一诺的心也在激动地颤抖,很多天,她才想明白的话,今晚就全部告诉了他,更长时间以来没理清的情绪,因为这些话的出口,一点点明白过来。
她和昭云因为伤害而纠缠不清,也因为伤害而远隔千里,昭云注定是她忘不了的人,也是她无法亲近的人。一诺觉得心痛,她介意,介意这个结果,但是只有接受这个结果,她才能安心留在他身边。
泪水不听话地马上要涌进眼眶,一诺连忙低下头,“我看还是叫阿兰来帮你打水好了!”说完她飞一样的跑出书房。
昭云失魂般得站在原地,“我轻视了你的伤痛,”就那么一句话轻易掀翻了他的冷静,昭云尽然像个孩子一样觉得委屈,他的心依然坚硬,依然不容别人打扰,可是为什么它又在如此剧烈的颤动,好像渴望了许久的东西终于摆在眼前。
“我就在这…哪也不去…我不求原谅…”昭云伸出手捂住胸口,为什么那么痛,那么酸楚。
白露,那个他魂牵梦萦的人儿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她就站在一诺刚刚站过的地方,“我会带着你的恨一直活下去…不会遗忘…永远不会…”她说着一诺刚刚说过的话,昭云激动地抬起手,想要覆上她的脸庞,可白露消失了,昭云看着空无一物的手,紧紧握住。
为什么这些话是出自一诺之口,她知道他等这些话等了多久?她怎么就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月兑口而出,他一直在等待,等待有朝一日这些话出自一个人口中,那就是让他牢记却又拼命想要忘记的——白露!他是多么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那样的话,这样他才会觉得曾经一切都是真实的、深刻的,似乎那样才能原谅她,原谅自己,原谅过去。
陈一诺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你怎么能就这样参与到他的人生中来。
昭云闭上双眼。白露,陈一诺,两个人儿交替出现;白露在笑,陈一诺在笑;白露在说话,陈一诺在说话;他混乱无比。白露在看着他,陈一诺在看着他…是陈一诺在看着他!
脑海中的一诺越来越清楚,昭云吓了一跳,他睁开眼睛,放在胸口的手,明显感到一颗心在猛烈地跳动,那种跳动是陌生的,好像他心中有一处开始复苏,新鲜的感觉遍满全身,昭云仔细体会那种感觉,久久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