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昭云带着一诺和杜师爷来到乐朋院,在门口碰见了钱知府。
“孟堡主别来无恙啊!”钱知府抱拳问候,一诺看他大约四十出头,窄面小眼,人看上去倒很精神。
“钱大人!”昭云身穿一件紫纹墨色缎子衣袍,雪白滚边和头顶的白玉发冠相辉映,精神抖擞,一派潇洒。
钱知府向昭云身后看看,对杜师爷点头示意,看到一诺,他微愣,昭云看出他的诧异主动开口:“这在下的未婚妻,”昭云调整了一下声调克制那份紧张,“陈一诺!”
“哦?”钱知府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诺,红白相间的衣着华贵又不失清新,肤如白雪,碧眼盈波,和身边的孟昭云看上去十分相配,“孟兄啊,这可是大喜的事啊,怎么不通知我啊?”
“这只是家事,未敢惊动大人。”钱知府这一关到不成问题,他一向粗心倒不会看出不妥。
“哈哈,孟兄太见外了,不过等你们大婚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可要送份大礼啊!哈哈!”钱知府看看他们倒也是一对珠联璧合的人儿,真是值得恭贺。
一诺脸微热,但还是毕恭毕敬地欠身对钱知府说:“多谢钱大人,小女陈一诺,常听公子说起您,今天有幸见面真是小女的荣幸。”
“哈哈,好好好!”钱知府满意地点点头,“不过,叫公子,我怎么听得这么别扭啊,应该叫相公吧,啊~~哈哈”
钱知府对着昭云和一诺挤眉弄眼大笑,羞得他俩都岔开目光,昭云伸出手说:“大人,您先请。”
钱知府也不再停留起身进了院中。
大厅中,已摆好四桌酒席,厅外钱知府带着昭云和众人向瓜州知州田荣抱拳寒暄。一诺眼尖看见对方的人群中,有一名女子,瘦高,穿一件紫色绣花绫罗衣,外穿灰色裘袄,略施粉黛,色白,但气色欠佳,年龄大概二十四五,一诺清楚此人就是石银花。
众人走入厅中,昭云和钱知府、田知州、以及李顺德,坐在主席。而一诺挨着昭云坐下,石银花也在此席中。
钱知府介绍众人,田荣、李顺德都看似一派官员做派,虽满脸堆笑,但眼底尽是小心,尤其是李顺德,三十出头,脸暗沉,短须,眼露沧桑,一直架起了身体,浑身紧绷,眼睛盯着桌上了每个人,来回盘算。而他身边的石银花仿佛对这种宴席兴致寥寥,看上去心不在焉。
当田知州介绍到她时,她也只是一笑而过,一诺不免皱眉,她需要寻找机会。
宴席过半,一诺见石银花吃得很少,几乎不说话,看似有些不耐烦,一诺决定进行她的计划。
“三夫人吃得可好?”一诺微笑地看着石银花,石银花有一丝吃惊,她点头回答:“很好。”
“一诺刚无意中听见李大人说起,三夫人的故乡是京兆府?”
“是的。”石银花的眼中闪过一丝忧伤,没有更多想说的话。
“一诺的家也在京兆府!”一诺盯着石银花等待她的反应,果然石银花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一诺心里高兴,“是的,京兆府竹阳镇,不知三夫人的家在?”
“眉县!”石银花一扫之前的阴霾眼中闪动着亮光。
“那可是张载张大人出仕前所居的眉县!”
“正是!”石银花激动起来。
“原来是同乡啊,怎么还有这么奇妙的缘分。”钱知府大声开腔。
“钱大人,是乡党!”一诺笑道:“在我们那里,称乡党。”
一句乡党感动地石银花差点哭出来,一诺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三夫人不如我们到厅外聊聊天,也不会打扰各位大人说话。”
石银花正有此意,她看向李顺德,李顺德点头,她和一诺对看一眼起身离席。一诺站起身时,昭云突然小声开口:“天冷,穿好衣服。”
一诺一愣,她低头看了一眼昭云,心头一暖,“知道了。”微微欠身,走出大厅。
石银花迫不及待地拉住一诺的说:“妹妹,真的是京兆府人氏。”
一诺点头,脸带微笑,“想必姐姐好久没回去过了吧。”
石银花有些微微颤抖,“好久了,真的好久了。”
一诺挽起她的胳膊,“我也离家好一阵子了,今日在此能遇到姐姐,心里也有说不出的高兴,不如我们去姐姐房里慢慢说。”
“好!”石银花欣然允诺。
进了石银花的房间,一诺快速环视一圈,待客的厢房,东西整洁,杂物不多。地上有一个大木箱,想必是石银花和李顺德的行李,而西边靠墙的梳妆台上,摆放着一些物件。
“妹妹坐。”石银花让丫鬟上了茶,坐到一诺身边。“不知妹妹有没有去过眉县。”
一诺点头,“我曾和家父游览太白山在眉县停留。”
“那里现在如何?”石银花的眼中有几分焦急。
“渭河峡谷桃花渊。我去时正值春分,我只记得桃花盛开,艳照全城。”一诺美好地描述。
石银花的眼神变得悠远,“没错,每年那个时候满山遍野都是鲜艳的桃花,很漂亮,可惜…”突然,她垂下眼眸,难掩伤心,“我再也回不去了。”
一诺心中一紧,她到此的目的是寻找首饰盒,若是石银花太过悲伤,她可无法进行下去。
“姐姐这话怎讲?”一诺安慰她,“出嫁从夫一时难回故里,多少有些伤感,但是只有过得开心过得好,才不枉费了自己的辛苦努力,才能让家人放心。”
“我已经没有家人了。”石银花的忧伤地叹口气。
“怎么会!”一诺轻轻握住她的手,“还有抚养你长大的一方水土,那山中的桃花,家人的模样不都在你心中吗?它们都不曾消失,只不过不在眼前而已。”
石银花抬眼看见一诺真诚的眼睛,心里也涌起一份希望,“是真的吗?还有人期待我回去吗?”。
一诺对她安慰地笑笑,“有的,他们希望你过得好,只不过这份希望你看不见所以你一定要回去,只有回去了你才能知道,对吗?”。
一诺温柔的声音温暖了石银花冰冷的心,她感激地看着一诺:“虽然我不知道你说得是不是真的,但是我想试着去相信。”
一诺露出甜美的笑,石银花看着她也微微一笑,面前的女子有种能让人放下防备的魅力,轻易地就被她的目光和笑容所感染,石银花感到幸运,此时此地能遇到一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