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枯坐在黑暗里,一边儿偷耳听着身边那几个小姑娘低低的、啾啾唧唧的闲话,一边拿眼一个劲儿的往唯一有些亮度的门缝那儿瞅。
她不知道自己醒过来多久来了,自然也不知道在这间黑屋子里呆了多久——好歹有几个月了吧?
对于她来说,计算日期的唯一方法就是人牙子每天一次的送饭:打开门,透进一点亮光,再扔进一只盛满稀粥的木桶,偶尔会有变味儿的馒头和咸菜,那桶不会拿走,只会在第二天再来送饭的时候就势收走。
所以,像这样炎热的夏季,密不透风的、连高高的小窗户都不曾打开过的小黑屋里的味道,就可想而知了。
苏锦正想着,门外终于由远及近的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的,偶尔还停下来,扬声叫着谁的名字,立刻就有稚女敕的嗓音应了,随后是开锁的声音,低声说话的声音,凌乱的小脚丫拍打地面快步跑远下楼的声音。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苏锦的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整个人更是趴在了门边儿上等着,她身后那几个小姑娘也早就凑了过来,挤在她的身边,屏住呼吸聆听着。
“苏锦!”
“……哎!”苏锦先是一愣,随即连忙答应了一声,不知是因为太长时间没说话,还是因为太紧张,那个“哎”字都变了调儿,好像气嗓管那儿被什么东西压着,肚子里的气息要费尽吃女乃得劲儿才能钻出来一样。
那声音还没完全落在地上,屋门就“哗啦”一声被人打开,一个高壮的黑脸虬髯汉子立在门口,从眼角的余光斜瞥着这群颤抖得像鸡仔儿一样的、最大只有八九岁的小姑娘们。
苏锦连忙站了出来,向那虬髯汉子蹩脚的躬了躬身子,便朝着楼梯口飞快的跑了过去。
眼下是夏季,小姑娘们都只穿着最简单的粗布衣裤,连条裙子都没有,个个都光着脚丫——苏锦听屋里的二妞说过,窗户外面的地上都撒着一层枣圪针,还都是沾了毒的,谁要是想偷偷逃走,刚一跳下去就得扎死,疼死,毒死。
这话从一个八岁的、觉得被枣圪针扎是最痛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实在让人欲哭无泪。
苏锦想到二妞说这句话时的认真,鼻子也不由得酸了一酸,眼眶都有些湿热。
察觉着自己是要流泪,她在心里低骂着自己:“哭!哭有个屁用!”便硬生生的把眼泪咽了回去,加快了脚步,毫不犹豫的朝楼下跑。
才一下楼梯口,就有一个四五十岁的、肥胖的牙婆拦住了她,推着她和几个长得看上去规整些的小孩儿站在一起。
从楼上跑下来的孩子渐渐多了起来,又被那婆子分成几堆儿,显见着是送的地方不一样。
后来,二妞竟然也跑下来了,她一见着苏锦就激动得差点没叫出声来,想把自己终于重见天日的喜悦跟苏锦分享一下。
可惜她不敢,只是满脸笑容又眼睛红红的对着苏锦做了个鬼脸。
巧的是,那肥牙婆拦住二妞之后,也推到了她们这个组里,两个小姐妹又站在了一起,让苏锦忐忑的心立刻安定了不少。
最终,那虬髯汉子也踢踢踏踏的走了下来,懒洋洋的对肥牙婆说道:“齐了。”
苏锦偷眼去瞧,见肥牙婆往楼梯台阶上走了两级,伸出藕节似的胖硕手指对着孩子们点数了半天,才把目光落在苏锦身上,皱眉道:“你叫苏锦?这名字太讲究太扎眼,不是让你改?”说完,也不等苏锦回答,便自作主张的挥了挥肥厚的手掌,“就叫五丫吧!记住了,从今以后,你叫五丫!”
苏锦明白,这牙婆不喜欢扎眼的、连名带姓的名字,是怕有家人循着名字找来——对他们这些人牙子来说,孩子们一辈子不合父母相认才是最好。
这群孩子大多是孤儿,或者是像苏锦这样,即便父母活着,也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的,名字本就没有一个好听的。
所以,众人对胖婆子给苏锦取的新名字并不觉得奇怪,至多有几个早就认识苏锦的女孩子幸灾乐祸的撇嘴偷笑而已。
那胖婆子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斩钉截铁的吩咐:“上车!”
立刻便有几个十八九岁的壮小伙子应了,每两个负责一堆儿孩子,呼喝着把孩子们往外面的车上赶。
待大家伙儿都在车上坐定了,车门儿咣当一声关上,落了锁,苏锦才大着胆子抬头观察车厢里大家,而那群孩子,也同她一样,俱小心翼翼的互相打量。
车厢连苏锦共有六个女孩儿、两个男孩儿,都是七八岁上下的年纪——苏锦看得出来,这群孩子无论男女,样貌都算是不错的,不像小黑屋里那几个孩子一样参差不齐。
苏锦暗暗思量着,也许自己是要被送进什么大户人家当丫头?那两个男孩儿是当小厮?那实在不是什么好出路,大家都是被拐来的,被那群猪狗不如的人牙子们做了假契,若是被卖,只怕也都是死契,这辈子都只能给人家当牛做马,再也别想出来。
可是,不被卖,她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总好过在那黑屋子里混吃等死,终日不见阳光,连眼睛都要瞎了。
她心里正想着,忽然瞧见坐在自己对面的一个女孩子正趴在车厢上听着什么,心里一动,也往车厢那边凑了凑,却听车厢外那两个小伙子一边挥舞着马鞭,一边嘻嘻哈哈的说话:
“……听说那里的妞儿妖媚得很,瞧见老爷们进门,不论老少美丑都扑过来拖住,那肥软软的胸~脯变着法儿的往你胳膊上蹭……”
“可不是?兄弟也我去过一回,也受过这待遇。”另一个得意洋洋。
“哈?!”早先说话那个听说是真的,显然更加兴奋和期待,“哈”完了就开始吧唧嘴儿,老半天才嘿嘿坏笑道,“三哥,你说车里头那些个女娃,将来谁最有可能出落成头牌?咱要不要提前结识一下,将来……诶?对了三哥,为什么还有俩男娃?”
“土包子了吧?百花楼后院有个袖云阁,里面都是样貌好看的小倌——你瞧没瞧那俩男娃,比好些个女娃还细皮女敕肉?”
苏锦听说自己要被送去所谓的“百花楼”,两耳就已经开始嗡嗡作响,眼前都冒起了金星,连忙咬着下唇狠命拧了自己大腿一把——她从前只觉得一辈子为奴为婢悲惨,居然忘了这群天杀的人牙子还会把拐来的孩子卖进妓~院!
待听他们说起“袖云阁”,更觉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转头去看坐在车尾那两个男孩儿,一个正大着眼睛打量众人,一个歪靠着昏昏欲睡,果然都是美人胚子,连好些个女孩儿都比不上。
“要说还是老吴有眼光,”那个被叫做三哥的小伙子谈性正浓,继续兴致昂扬的闲话着,“车里那个叫小狼的,原本是个小叫花子,眼瞅着就要饿死了,老吴一眼看出他虽然脏臭,生得却极好,若是送进袖云阁,定能卖个好价钱,就给了他一碗热粥,救了他的命。”
“我瞧着他有八九岁了吧,又好歹是个男娃儿,不会为了一碗热粥就老老实实的跟着老吴回来吧?”
“当然还有后招了!”那个叫三哥的来得早,什么都知道得多些,很是得意,“老吴见他醒了,就和颜悦色的跟那孩子说:‘孩子,愿意跟伯伯走吗?再不让你饿肚子,还送你去京城过好日子!天天都有无数好看的小妮子围着你转!’”
“妈~的,原来这老吴不单会打骂人,也会好好说话!”
“可不是?一句话就把那孩子说动了心,当即屁颠儿屁颠儿的跟着老吴回来了!老十,你可得学着点儿,领回个好货色,老大可是有打赏的!”
说到这儿,两人哈哈大笑,不知是笑那叫做小狼的孩子太蠢,还是为没影儿的老大的打赏。
苏锦无力的靠坐在车厢里,老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她不认识哪个叫小狼,这对她来说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一个七八岁的小小女娃儿,该怎么在那两个大小伙子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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