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和长妈妈照顾了小弘文一天,弘文醒了也被苏锦以他肚子里的小鱼病了,需要吃药为由,哄着他把那一整碗棕褐色的药汤通通灌下了肚。
“小少爷对那小鱼真好。”苏锦见她喝的一滴不剩,便随口哄他。
小弘文像个小大人一般得意洋洋的扬起了下巴:“可不是?那小鱼是我的,我自然要对它好。”
两人正说着话,房门一开,姚氏等人便走了进来,方才去姚氏房里回禀小弘文病况的长妈妈则跟在几个人身后,老实巴交的低眉顺眼,一声不吭。
苏锦连忙起身跟姚氏见过礼,退到一边,瞧着姚氏跟小弘文亲亲热热的说话。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姚氏对小弘文的感情,“宠溺”这个词再贴切不过——从苏锦看见这家人的第一眼起,姚氏就从来没对小弘文板过脸,甚至没说过一句重话,就算有时候小弘文淘气得过分,她也满眼笑意的看着,从不出言阻止。
按理,对儿子这样疼爱,儿子若是病了,怎么都该着急得寝食难安吧?苏锦前世曾经亲眼见过无数位母亲,哪怕子女出了一点点小问题,都会如临大敌,恨不能把孩子的痛苦十倍百倍的转移到自己身上,只求孩子平安无事。
姚氏却是不同的。
小弘文发烧了,她看上去也十分担心着急,而且那表情和眼神绝对不是伪装的,甚至不惜立刻掉转马头,回来给小弘文看病,可是,那坐堂大夫一说小弘文没事儿,姚氏便立刻完全不急了,就算是回了客栈,整整一天,小弘文烧成这个样子,她也不曾过来看一眼,瞧瞧他吃药了没,烧退了没。
苏锦甚至觉得,如果不是长妈妈去她房里回禀,她都想不起来过来看看吧?
而苏锦所见过的任何一位母亲都不是这样的,即便大夫说没事儿,眼见着孩子病得如此难受,她们都不可能是这样的反应。
这些都让苏锦有一种感觉,姚氏在意宠溺小弘文,却并不是真的疼爱他——只是需要罢了。
这样的想法让苏锦有些沉重,等她再抬头去看姚氏,姚氏仍旧在和小弘文说话,小弘文还边说边指了指苏锦。
苏锦愣了一愣,就见姚氏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姚氏虽然一直都是笑模笑样的,苏锦对她却一直有些忌惮,再加上方才自己忽然生出的那诡异的想法,让她的心底不敢上前,反而要退后。
怕什么,她还能吃了你?!
苏锦察觉到自己的害怕,连自己都觉得瞧不起自己——她既不能吃了你,你又根本躲不开去,又何必害怕?
她暗暗鄙视了自己一把,便笑嘻嘻的走了过去,乖巧的立在姚氏面前,并微笑着昂起头等着姚氏的指示。
姚氏像温柔的慈母一般帮苏锦整理了两下衣领,又抬手把苏锦鬓角前几根细碎的头发抚到耳后,才认认真真,一字一顿的说道:“方才听长妈妈说,是你出主意帮小少爷退的烧——你小小年纪,竟然懂得这些?”
这是要审查了吗?
苏锦的心飞快的跳了几拍,连忙毫不犹豫的把早就想好的答案娓娓道来:“我爹娘开着一家医馆,爹娘平日里经常会讨论哪个病该怎么治,我从小就听着,平常倒不觉着,可要是真的有人提起,我就能想起来。”
“原来从小耳濡目染,难怪懂得比大人还要多些——那你怎么又流落到人牙子手里?那些卖儿鬻女的,不都是穷困得不行的爹娘才做的事儿吗?”。姚氏毫不着急,只认认真真的笑问,好像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为所动。
苏锦自然早就备好了答案:“一年前,我爹带着我去镇上游玩,中途爹爹要去茅厕,就让我在门口等着……谁知,我的口鼻忽然被人掩住,连喊爹爹一声都来不及,便没了知觉。”
“可怜的孩子……”姚氏听他说了,先是优雅的叹息了几声,才继续问道:“你可记得你爹娘的名字?你的家乡在哪儿?”
苏锦扁了扁嘴巴,黯然摇头道:“我只知道别人管我爹叫苏郎中,管我娘叫苏娘子,我们村叫做锦华村——并不知道爹娘的名讳……”
姚氏和苏嬷嬷对视了一眼,便不再提方才的话题,展颜笑道:“既然忘了,咱们就先不提,以后你若有心,再慢慢寻找爹娘不迟——这次你和长妈妈一起帮小少爷退了烧……你说,我该赏你点儿什么?”
“啊?!”苏锦没想到姚氏话题一转,竟然从审查变成了奖赏,一时之间倒被难住了,正挠着头衡量该要点什么合适,一眼瞥见苏嬷嬷投过来的审视目光,方才还混乱的、甚至贪心的思绪立刻清晰起来,连忙笑道,“我要昨晚吃的那栗子糕——要两块!”
姚氏愣了一愣,立时笑得花枝乱颤,苏嬷嬷和茉儿也掩口低笑起来,只有长妈妈恨铁不成钢、满怀怨怼的瞥了苏锦一样,不曾笑。
“锦儿,”茉儿见娇笑的姚氏转头看了一眼,连忙忍着笑拉过满脸懵懂的苏锦,把一枚小小的银元宝放进苏锦的小手里,笑道,“那栗子糕,夫人赏你,再外加一枚银元宝,你留着也好,路上买些喜欢的东西也好,都随你。”
苏锦脸上的表情更加懵懂,这次不全然是装的——至少,她并不懂得这枚银元宝的价值,不知道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它们到底能给自己换来些什么。
“傻孩子,还不快些谢恩?”苏嬷嬷见苏锦如此,笑得更加温柔。
苏锦这才红着脸把那银元宝接过来,又蹩脚的向姚氏施礼道谢,样子又囧又傻,惹得小弘文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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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妈妈昨晚熬了一夜,白日里也一直忙碌,到了晚饭后,小弘文还没困,长妈妈就已经眼皮打架,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好在现在已经吃过了晚饭,屋子里只有他们老少三个,昨夜小弘文发烧都没人过来,现在好了,只怕更不会有人进来了。
苏锦凑近了小弘文,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咱们玩个耍儿好不好?”
“什么耍儿?”小弘文正在无聊,听说有游戏玩儿,立刻来了精神。
“小少爷你装睡,锦儿去跟长妈妈说你睡了,长妈妈必然会过来查探,如果你够厉害,装睡装得好,瞒过了长妈妈,你就赢了,今天锦儿给小少爷多讲一个故事。”
“哈?”小弘文从来没想过,原来装睡骗人还可以被奖励的,自然兴奋不已,连忙点头道,“多讲两个!”
“两个,两个……”苏锦嘴里妥协着,心里却毫无压力——咱们只说一个两个,可没说长短。
十八奸不过二十,更别提一个五岁的小孩儿了。
小弘文哪里想到这些?自然兴奋得装睡去了。
苏锦怕他做不好,又试探检查了好几回,见他确实做好了,才绕过屏风,走到昏昏沉沉一直左摇右摆的长妈妈面前,低声对长妈妈说道:“妈妈,小少爷睡了,您也早点歇着吧。”
长妈妈这才迷迷糊糊的转醒,不确信的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口水,疑惑道:“往日没这么早困啊?”边说边起身隔着屏风探头往里瞧了一眼,见小弘文果然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立刻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小少爷也累了。”也进去看,只自己往外间的卧榻上一歪,不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