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两次被苏锦称作“公公”,却毫不气恼,反而颇为大度的让两女起身,并对苏锦笑道:“为什么说人忘恩负义,便用‘狼心狗肺’来形容?其实,人还不如狼知恩图报,重情重义呢。”
苏锦前世倒是被领导逼着学习过狼的团队精神、狼性法则之类的东西,也知道狼其实并不像用在成语里时那样不堪,只是此刻没法子跟小狼认真探讨,只好仍旧做出一脸懵懂,随口应付道:
“奴婢不懂啊,只听闻胡人有狼图腾,汉人说到‘狼’时,才觉它同胡人一般不好……”
她本来还想起一些“狼子野心”、“烽火惊戎塞,豺狼犯帝京”之类的例子,却见小狼的本来还莹白通透的脸色有些微微发青,便连忙闭上了嘴巴。
她认识小狼日久,从第一次在人牙子的车里见到他开始,他或是睡着,或是面无表情,或是天真微笑,或是三年后重逢,那笑容多了几分谦和隐瞒……却从来不曾见过他生气发怒。
今日,却是第一遭。
难道就是因为他叫小狼,就不许别人说狼不好?
是不是也太幼稚了些?
这也难怪,他今年十二岁,本来也就是个孩子。
一想到这儿,苏锦默默理解了小狼的怒态,躬身微笑道:“太子殿下恕罪,奴婢们还有事儿要回司膳房,若您没有别的吩咐,奴婢们就先退下了。”
小狼的脸色也终于在这过程中慢慢恢复正常,却不回应苏锦的告退,反而倒背着双手走进她,微微弯下腰,低着头,凑近了苏锦的脸,那尖挺的鼻翼离苏锦不过两寸远。
苏锦的呼吸都窒了一窒,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几步,正不知是不是该发怒,胳膊就被身边人高马大的绿娥一扯,便被她挡在了身后,只听她声音尖促的叫道:“太子殿下!”
那声音又硬又冷,很明显是对小狼的举动极其不满。
小狼瞪大了眼睛瞧着绿娥,淡粉色的口唇微张,脸上写满了“惊讶”二字,半晌才忽然失笑起来:“呵……你以为我要干嘛?我是瞧瞧她脸上的伤好不好?这宫中的宫婢虽然不用都花容月貌,可也不能满脸伤疤吧?”
苏锦听了个一清二楚,那颗悬在嗓子眼儿的心立刻落回了原位,只是不知为什么,心底竟然荡漾起一丝小小的、毫无缘由的失落。
为什么,自己看着他方才跟自己越靠越近,会心跳如兔?
绿娥不知苏锦的心情,却也无话可说,因为那伤本来就都是她抓伤的,她想了老半天措辞,才决定暂时忽略这个问题,忐忑的问道:“……那……手腕上有伤呢?”
“手腕上有伤没关系,只要终生不要出现在太极宫后廷就是了。”小狼仍歪着头越过绿娥去看低头不语的苏锦,看似无意的随口应付了一句。
绿娥的脸色在瞬间惨白起来,当着小狼的面却不敢发作,忍了又忍才跟小狼躬身告退,随后便拉着苏锦急急的往司膳房赶。
“不是在宫里走路不许拉拉扯扯吗?”。苏锦纤细的胳膊被绿娥拉得生疼,才一转过弯便甩开绿娥,忍着疼揉捏自己早已发红的手腕。
绿娥把因添了一大块伤疤而丑陋非常的手腕举到苏锦眼前,冷笑道:“你毁了我,你知道不知道?!因为这伤,我便只能在掖庭宫呆一辈子!”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有些呜咽,眼眶更是通红,还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来。
苏锦知道,皇上和诸位后妃都住在太极宫的后廷,小狼说绿娥终生不能在那里出现,就意味着她永远没有见到皇上和诸位后妃的机会,便难有机会获得提升,即便真的厨艺特别高超,尚宫只怕也不会提拔她做掌膳、典膳甚至是司膳的,只怕皇上和后妃知道做饭的人手腕处竟有这么一块丑陋的伤疤,会影响食欲。
“这埋怨谁呢?我不解释,解释了你也不会听,不如你仔细想想,到底是我毁了你,还是你自个儿毁了自个儿。”面对绿娥的哭泣,她也很是无奈,她虽然同情绿娥,却无能为力,只能绕过她,独自一人回司膳房。
在小浪说绿娥终生不能出现在太极宫这句话时,苏锦虽然明明知道这事儿是绿娥自个儿挑起来的,算得自作自受,可心里还是有些难过自责,只是……
道歉的话,她实在说不出来。
她能做的只是把后来小狼派人送来的祛疤良药分给绿娥一半儿,让那疤痕看上去没有那么难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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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大多数女子来说,宫里的日子实在是寂寞无聊的,苏锦也是一样,她每日都是认认真真的把自己该做的事儿一丝不苟的做到最好,哪怕是洗菜择菜,扫地洗碗,她都会好好的做好,她知道,咬人和太子事件之后,有人在默默的观察她,比如冯掌膳,比如乔典膳,比如……
比如,那个和高大人一起,帮着她破格进宫的神秘人物。
除去这些责内之事外,苏锦最重要的事儿,便是替宋典酿做好每一餐饭食,不但好吃,还要营养,帮着她补充气血,恢复健康。
她那一眼望去的苍白,实在太惹人生怜了,尤其是苏锦这个热爱厨艺的人,更觉得若不让她吃好便是罪过。
奇怪的是,自从苏锦那日给宋典酿送去了那碗小馄饨,宋典酿竟然再也没在苏锦面前发狂过,每次苏锦去她的小院,她都面色淡淡的看着苏锦,有时候会让苏锦给她说说今天这饭食好吃在哪儿,或者让苏锦等着她,她默默的吃完,苏锦把餐具拿走。
其实,拿走餐具这样的事儿,哪里轮得到苏锦来做?
可是,宋典酿就是让她等着,她也吃得极慢,好像特别享受苏锦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她都欢喜。
这是一种莫名的感觉,就连苏锦,都慢慢的喜欢上了。
她有时候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宋典酿是个陌生人,她入宫之前从来不曾见过,之后的接触也实在少之又少。
可是,她最终还是想不出答案,索性放在一边不想。
如果不喜欢一个人,你可以理智的说出千万种理由来解释。
如果喜欢……那种感觉实在难以言喻。
这样慢慢熟识了,苏锦再去给宋典酿送饭时,看她仍在给那萱草翻土,便大着胆子笑道:“这萱草的花儿其实也很美味呢,宋典酿要不要尝尝?”
“是吗?”。宋典酿的神色淡淡的,看向苏锦的目光却极温柔,“你说说。”
“这花儿在宫外俗称‘黄花菜’,晒干了,再和黑燕耳等斋菜搭配同烹,或加些蛋、肉做汤,美味又营养。”说实话,苏锦盯着这萱草不是一日两日了,每次看见严女史派人把地上的落花扫走,她就心疼不已。
没办法,她是个厨子,看到萱草的第一反应就是怎样入菜更好吃。
宋典酿虽然面色未变,却整个人都像瘫软下去了一般,正在苏锦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惹恼了她的时候,她才忽然说道:“‘萱草虽微花,孤秀能自拔,亭亭乱叶中,一一芳心插’——这其中的‘芳心’二字,指的便是母亲的心。为人母者,与子女分离,只有与萱草为伴,才能略解忧思……我又怎么舍得吃它?”
苏锦心中一动,心道,难道,宋典酿是一位母亲?这**女官,怎么可能有经历人事的女子?若真是如此,她此刻哪里还有命在?
这可不是什么安全的话题。
想到这儿,她连忙转移宋典酿的注意力:“奴婢没听过这首诗,只听闻萱草又名‘忘忧草’……啊,对了,是这一句:‘萱草,食之令人好欢乐,忘忧思,故曰忘忧草。’若吃了它果真能使人忘掉忧思,岂不比落在地上,零落成泥要实用的多吗?”。
毫无疑问,苏锦如愿以偿的摘走了十数朵萱草,晒干之后,给宋典酿做了最经典、让人百吃不厌的燕耳黄花蛋汤。
————*——小醉的啰嗦——*————
木耳黄花蛋汤虽然普通,却有气血双补、滋阴排毒的功效,更可兼顾营养不良,对宋典酿这样长期不曾好好吃饭的人来说最合适不过了。
PS:宋典酿或者小狼的身份……有人猜到什么了吗?月中散分,猜测剧情的都有奖励╭(╯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