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娥跟苏锦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久,开始还说得极热闹,可惜苏锦不能回应,终归还是熬不住,困倦了。
她只得恹恹的帮苏锦擦洗了身子,安置她重新躺好,自己躺回自己的床上蒙头大睡,就连临睡前还遗憾的叹了一口气:“今夜没有宵禁,偏生不能出去玩儿……”又翻来覆去了好久,才终于安静下来,整个屋子里只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
苏锦却还是睡不着,脑子里仍旧翻来覆去的琢磨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儿,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好像陷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里,不但自个儿出不来,还连累着对自己好的人也遭了磨难——沐桃儿,你到底在哪儿……
傻绿娥,你竟然不知道我一直惦记着她吗,怎么给了你那么多眼神儿你都看不出来?
过了很久,苏锦才终于浅浅的睡着。
没错儿,自从入了宫,苏锦的睡眠极浅——如果在西街小院儿时,她的睡眠是沉入湖底的石头,那么入宫之后,那睡眠就是浮在水面上的纸船,一个小小的涟漪都能影响到它。
这不,她觉得自个儿好像睡着没多久,就听见窗棂处发出插销被人拨动的声音。
苏锦打了个激灵,原本就是半推半就的困意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偏生她不能喊,不能动,只能任由窗外的人拨开插销,自个儿在这儿听着绿娥的均匀的呼吸声干着急。
难道,是那些要害自己的人不耐烦了,要来个痛快的?
书上不是说,宫里的人惯常下毒、兵不血刃之类的高科技手段吗,让你死得神不知、鬼不觉,竟也有这样明刀明枪的暗杀吗?
她正在这边吓得魂不附体,那窗户已经被人推开,月色下黑影一闪,便有一个瘦长的人影跳了进来,不但如此,那人还十分敬业的回头把窗户重新关好。
苏锦口不能言,连求饶的机会都没了,索性暗暗咬牙道,死就死,爱咋咋地,谁爱在这吃人的宫里活就在这儿活,本姑娘重新投胎,哪怕生在山野小户里叶强过整天这样提心吊胆!!
她这边大义凛然视死如归,那瘦长的黑影却已经熟练的从腰间掏出什么东西,轻手轻脚的走到自己床前,低头一看,见苏锦竟然瞪大了亮晶晶的双眼看着他,仿佛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向后弹了出去。
尽管如此,那黑影也没发出一点声音,反而又小心的走到绿娥的床前,低头贴近了绿娥的脸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才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唇边,轻轻一吹——绿娥原本均匀有力的呼吸声竟然一下子没了!
就这样?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了?
这就是下毒吧?这就是兵不血刃吧?这就是高科技吧??
接下来,就该是自己了吧???
方才还说“爱咋咋地”的她在这一瞬间又胆怯起来——哪怕活得再辛苦,苏锦也不愿意死啊……
再说,弘文知道自己死了,一定会很伤心吧……
容不得她胡思乱想,那黑影又重新走回苏锦身边,默默的立在床前,又默默的弓子,整个上身都一点点的弓了下来,蒙着黑布、只在眼睛和鼻尖处开了三个小洞的脸孔离苏锦越来越近,直至高挺的鼻尖都几乎碰到了几乎下一刻就要被吓死的苏锦……
“苏锦。”
那人忽然低低的说了一句,是男声,正处于变声期,嗓音很奇怪,不太好听,却很魅惑。
苏锦听不出他是谁,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整个都是陌生的,偏偏她不能回应,又怕一直没回应会惹恼了这神秘的夜行人,连忙重重的眨了眨眼睛。
那人愣了一愣,问道:“你不能说话?”
苏锦连忙再次眨了眨眼睛,心里却越发惊奇:他不知道自己不能说话,难道不是这宫里的人?
对啊,他是男的,又在变声期,说明他不是太监!
半个多月前,他听过福公公讲话,他到了该变声的年纪,却仍旧声音尖细,只是童稚的味道没有了而已。
这不是小狼,苏锦认识小狼的眼睛——虽然已经一年多没见,可是这普天之下,见过小狼眼睛的人,只怕永远都不会忘记。
这人的眼睛是单眼皮,略略细长,和小狼大相径庭。
可是,这皇城从太极宫虔化门往北,除了小狼,哪里还有一个男人?
月光如水,把苏锦眼睛里的胆怯照得清清楚楚,那人的身子僵直了片刻,才慢慢起身,失望的说道:“你忘了我了,我费尽力气打探出你的下落,又冒死潜入皇宫,你这没良心的却忘了我了。”
……
苏锦只觉得自己此刻比窦娥还冤,她在心里高喊着:“老大,求你把面罩摘下来让我仔细瞧瞧好不好?兴许我记得你……我只看到你的眼睛,只能肯定你不是弘文,不是小狼……”
可惜,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黑衣人显然失望至极,呆呆的苏锦的床前立了半晌,才下定了决心一般,忽然转头,毫无声息的开窗而去!
壮士,慢走!把我捎出宫去!
可惜,她喊不出,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黑衣人再次消失在黑夜里。
靠!靠!!靠!!!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骂脏话发泄了——还得在心里!!!!
——*——*——
好在,第二天早上,绿娥醒过来了,虽然有点晚,但还清醒。
她一边懊恼自己起晚了,一边着急忙慌的穿好衣裳去打水——自从她照顾苏锦,申字号膳房的差事暂时就不用做了,但是她还是会早早的去水房打水,期望碰见人,聊聊八卦什么的。
她今日去得比平日时候长些,老半天才欢天喜地的跑回来,合不拢嘴的跟苏锦报喜:“好消息好消息!今日早饭后,蓝尚宫要当着咱司膳房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面惩戒苗学婢,给你一个交代!”
沐桃儿呢?
这是苏锦的第一反应。
可是绿娥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根本体察不到苏锦的心情,只是兴高采烈的说她方才得来的消息:“当初苗学婢还拉了十来个人当垫背的,以为那样蓝尚宫会法不责众,哼!还好蓝尚宫英明,经过彻查之后,知道那些人是冤枉的!这个苗学婢,实在太可恶了!”
蓝尚宫的确英明,她希望这件事儿只是苗儿的个人行为,而不是司膳房的集体行为,更不是她这个尚宫甚至下面的四位司膳管理不善,不管在小狼那儿,两宫太后那儿,还是外人面前,都好交代。
所以,当她被众人抬到尚食局尚宫大堂外的空地上,看着被五花大绑,连脸上都伤痕累累的苗儿,竟生出了几分同情。
同情?
苏锦立刻被这个词吓到了。
自己当了因为她当了半个多月的植物人,沐桃儿到现在还下落不明,有没有谁来同情过她们?
沐桃儿……
她努力转动眼球在人群中寻找,可惜脖子不能动,司膳房的众姐妹大概在她的身后,她完全看不到沐桃儿的影子。
“苏锦,”身着深紫色开胸大袖对襟衫的蓝尚宫挽着纱罗曳地批帛,足下踏着紫皮履,身后跟着两名随侍女史,稳稳当当,一步一步的走到早已被绿娥扶起来,硬邦邦的靠坐在卧榻上的苏锦面前,居高临下的低着头,微笑道,“你受委屈了,本尚宫今日便为你做主,以惩效尤。”
————*——醉言醉语——*————
谁来猜猜那黑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