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的心通的跳起多高,脸上却仍旧笑着:“皇上,入秋了,小心着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狼一边握着苏锦的手掌,一边用大拇指在苏锦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慢慢的画圈,连嘴角都多了一抹笑意,眼睛却仍旧未曾睁开,看上去舒服又惬意,“又有什么想求朕成全的?先说来听听,朕若应了,你再来虚情假意不迟。”
“”苏锦心里确实有些着恼,虽然她刚刚,真的想求小狼来着。
“皇上既然知道奴婢是虚情假意,就请顾忌一下自己的天子威严,放开您的手,”苏锦用了好几次力气,想甩开小狼的手掌,却因力气相差太过悬殊,终于咬牙放弃,火气却因添了这挫败感而燃烧得更加旺盛起来,“好,皇上说得没错,奴婢这样大献殷勤,果真是有事求皇上成全——求皇上放奴婢和仕达出宫”
小狼的手上暮然一停,双眼也慢慢睁开,认认真真的瞧了瞧苏锦,见她紧抿着嘴唇,双眉微皱,脸上的面色也冷漠无比,反倒忽然笑了起来,使得这屋里原本冰冷压抑的空气立刻暖暖的蠕动起来。
“你们姐弟俩一个是甘露殿的管事,一个是天子御前侍读,哪家子女能有这样的殊荣?出宫又有什么好?你们又无父无母……”
“那就求皇上把长妈妈帮奴婢找回来,赐我一家三口一同离宫……”
“一家三口?”小狼的语气和善,好像苏锦不是与他年纪相仿,而是个安公主那样的小小孩童,“他们跟你偶然相逢,不得不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几年,便是家人了?傻丫头,你太天真了。”
苏锦听他似乎话里有话,却不敢直接问他,只得故意说道:“就算奴婢是个傻的,也知道谁对奴婢好,谁对奴婢不好——长妈妈疼了我三年多,仕达也是我看着他长大的,他们不是奴婢的家人,谁还是奴婢的家人?”
“呵~~”小狼淡淡的冷笑了一声,复又闭上眼睛躺好,大拇指仍旧像方才一般在苏锦的手背上画圈,“你方才不是求朕帮你把长妈妈找回来吗?朕告诉你,高大人犯了死罪,几位辅政大臣和圣慈太后联名上书,要求将他斩立决,以儆效尤,高府的下人也俱被关押,谁若能说出高大人的同党,便可减轻罪责……”
苏锦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想不听,小狼已经继续说了出来:“……你的那位长妈妈,跟查办此事的钦差大人举报,说掖庭宫司膳房有个叫苏锦的,跟高大人关系诡异,高大人曾经花费重金力保此女进宫……”说到这儿,他忽然安静下来,睁开双眼淡淡的看着苏锦,仿佛想查看她的反应,却见苏锦嘴唇发白,连手指都冰凉了许多,便继续说道:
“朕不想告诉你,免得你伤心难过,但是……你竟然跟仕达见了一面,回来就求朕放你‘一家三口’出宫团聚……朕才知道,有些话,不能瞒你,免得你日日犯傻。”
——*——*——
直到苏锦回了自己的卧房,脑子里盘恒不去的还是小狼的那番话,老半天都呆坐在那儿,说不出一个字来。
沐桃儿看了她良久,终归还是忍耐不住,拉着她的手询问。
她能说什么?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没有亲娘,她跟这里的人提起宫外的家人时,也一直就说她的娘和她的弟弟,潜意识里,她觉得,那就是她的娘和弟弟。
难道,今日要她说,我的娘为了活命,把我给卖了?
她只恨不得,一辈子都不再提起这个人。
所以,她只能咬牙不说,能做的也只有趴在沐桃儿的肩膀,大哭一场。
还好,至少还有个人,可以让我在她面前哭,若是连这么个人都没了,我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撑下去。
她心里这样想着,脑子里却闪过弘文的影子,想起弘文刚到西街小院时,时常拉着自己的衣袖哭着要娘,只是后来见长妈妈不喜,才渐渐不提了。
长妈妈就算再对不起自己,也是弘文心里重要的人,他没了娘,若长妈妈再没了,自己又时常见不着他,他该怎么撑下去?
可惜方才,听小狼一说,竟忘了打听长妈**下落——甚至,是生死。
瞧小狼这态度,也不知道能不能再问他。
她这样想着,衡量着,半日的时光竟一转眼就过去了,连怎么跟沐桃儿一起吃饭都忘了,等她清醒过来,这屋里已经月华入室,地凉如霜,沐桃儿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正要推门出去瞧瞧,一阵凉风吹过后颈,回头一瞧,竟是一个黑衣黑裤黑头罩的人轻灵的从窗子跳了进来,瞧那身量,像是小耗子。
小耗子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才掩好门窗,走到她身边低笑道:“放心,这院子里的家伙都跟周公下棋去了。”
说了这半句,似乎才发现苏锦的不正常,凑近了细看,却被苏锦一把推开。
“切,跟那狗皇帝就能柔情蜜意,我凑近点看你就不成了?”小耗子嘴上说着不满的话,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仍旧朝苏锦细细打量。
苏锦听他胡说,也不搭理,只怕他越说越离谱,只得岔开话题:“你用的什么药把这院子里的人迷晕的啊,神不知鬼不觉的,有没有能让人吃了就听话的?要是有,给我来点。”
“干嘛,你要去给谁吃?那狗皇帝?”小耗子停止了打量,眼神怪怪的斜瞥着苏锦。
苏锦先是不解,呆了一呆才想明白,一脚朝小耗子踢过去:“你们这些脏心烂肺的狗男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你若再跟我这么胡说八道,趁早滚开”
“还敢跟小爷叫板?你以为小爷愿意来这儿冒险?你真当这皇宫有多好玩儿?要不是想告诉你那玉麒麟的事儿,你以为小爷愿意费劲巴拉的跑这一趟?”小耗子挂不住,似乎也翻了脸。
苏锦听他说起玉麒麟,本想服软哄哄他,但瞧他脖子梗梗着,似乎牛气得不行,索性一言不发,转头进了卧房里间的门,甚至回身把那门锁插上,自己躺在床上生闷气。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不成熟,人家小耗子也是为了自个儿才来皇宫冒险的,更何况还有那对弘文非常重要的玉麒麟,可是,她偏偏拉不下脸来,只盼着小耗子不要走,轻轻叫门跟自己说一句软话——哪怕不软,就凶巴巴的说一句“开门”,自个儿也有个台阶下,气呼呼的开门问他“干嘛”。
这样的举动……似乎真的很幼稚……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自己的心理年龄可比他大上十来岁呢。
想到这儿,苏锦自个儿都有些腆然,便自个儿起身想偷偷趴着门缝儿瞧瞧小耗子还在不在,才一转身,就见那人已经歪靠在窗边椅子上,自个儿给自个儿倒茶喝。
“你怎么进来的?”
苏锦问出这句话,自己都觉得问得怪傻的——人家可是自称鼠妖的,这溜门撬锁,对他来说,岂不是小儿科?
“雕虫小技”苏锦见他不答话,便做出一副愤愤然的样子转过头去。
“那玉麒麟在那孝慈太后姚氏的卧房里,床头左数第二个柜门从上数第三个抽屉里。你是要我给你取回来,还是就在她那儿放着。”
小耗子竟然不再自称小爷,只是语气冰冷,好像跟苏锦做的是一桩生意,而不像从前那般,只是为了帮他和弘文了却心愿,以便及早出宫。
苏锦的心却已经软了下来。
这皇宫内院不同别处,处处都有重重把守,小耗子一日一夜便打探出那玉麒麟的下落,必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如果他不是小耗子,而是弘文,自个儿只怕早心疼得不行,宁可那玉麒麟不要,也不让他冒这样的风险。
她心里这样想着,方才还颇为僵硬的脊背也渐渐软了下来,并起身下床,直走到小耗子身边,轻轻的从他手里拿过那茶杯搁在桌子上,埋怨道:“谁让你这么着急的?若是被人捉了,你要我如何对得起你?”
“小爷……”小耗子脖子一梗,似乎想说些大话,却在抬头的瞬间瞧见月色下苏锦细如凝脂的脖颈和精致好看的下巴,心里突突的跳了几下,后面的话也被拦住了,再说也没了气势,干脆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轻轻“哼”了一声,转头不语。
“耗子大侠,请原谅小女子的冲撞……”她还想解释两句,却已经忘了,自己方才是因为什么跟小耗子发的脾气,心里更是抱歉,索性实话实说道,“今日听到一个消息,说是我娘为了活命,卖了我……我心情不好,所以……你别怪我。”
“你母亲?”小耗子并不是小气的人,听苏锦一说,立刻诧异的转头问她,“就是当日去牢中看望你和弘文,从始至终都拉着弘文哭,瞧都不曾瞧你一眼的那个女人?”
苏锦嘴角微抽,老半天才缓过气来:“您倒真是观察入微呢,鼠妖大人,专门戳我的肺管子。”
“不是……”小耗子倒难得的尴尬起来,他搓了搓手掌,又挠了挠后脖颈,才小心的换个方式说话,“我从前也是不受待见的主儿,自然对这样的事儿记得深些,更觉得你可……不是,你不可怜,咱都不可怜……你得到的消息确实吗?再重儿轻女的娘,也办不出这样的事儿吧?”
苏锦被他一提醒,心里倒真的生出了些怀疑:长妈妈再怎么样,那几年骨子里也是疼自个儿的,不至于真的把自个儿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