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别说沐桃儿和苏锦不喊了,就连那两名黑衣宫婢都停了手,一同转头看向门外。
门外几个锦衣护卫,为首的是个冷面少年,身上穿着一件墨蓝色的折枝花暗纹曲领袍,腰系缂丝玉带,足踏软底小朝靴,眉目清隽,身材微壮,正是苏锦曾经望眼欲穿的“好弟弟”岳弘文。
弘文身后跟着小耗子,他比弘文年长,身量也比弘文高,苏锦扭头去瞧的时候,看见小耗子瞪圆了眼睛似乎要冲过来,却被昂然直立的弘文伸手拦住。
那两名黑衣宫婢似乎认识弘文,先是眼神闪烁,少顷便有个胆子稍大的踏前一步冷笑道:“你是哪里来的?竟敢私闯荣安堂?就不怕太后把你捉起来投井?”
“不如你去告我一状,看看会不会有人把我投井。”
弘文的声音刚刚变声,听上去似乎有些可笑,可此时此刻说出来,竟连苏锦都打了个寒颤。
短短的一个多月,他竟像是已经长大了。
“好那就走着瞧”
黑衣宫婢只有两个,自然不敢跟弘文和小耗子等人对抗,甩下一句狠话就要离开,弘文却已经转头吩咐小耗子:“李将军,她们临走之前,得把方才打到苏管事主仆身上的拳脚留下来——人家是太后的人,千万别多打,她们打了苏管事多少,你让人打还回来就是了。”
“正是如此”小耗子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了,单手一挥便从身后跳出两名锦衣护卫,身影一闪便出现在那两名黑衣宫婢身边,在黑衣宫婢发愣的瞬间就各自被抽了两个耳光,脸颊瞬间便高高的肿了起来。
“啊——”那两个黑衣宫婢也是习武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立刻高叫着和那两个锦衣卫战在一处,可惜小耗子手里这几名护卫也不知是怎样训练的,个个身手高强,那两名黑衣宫婢根本不是对手,转眼便被打得趴在地上,连口气儿都喘不过来。
沐桃儿虽然挨了打,周身疼痛,却也记挂着前面的“战事”,一个劲儿的拉苏锦的胳膊:“她们是圣慈太后的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会不会惹祸上身?”
苏锦刚刚来了天癸,下月复坠疼得厉害,情绪免不了有些烦躁,又见弘文和小耗子都来了,苦笑道:“不管怎样,总归出了气——至于以后……弘文既然敢这么做,总归有他的道理。”
她不敢说小狼真的赢了,但是弘文既然能跟着小狼一块儿来寻找自己,总归是个好兆头。
说到弘文,苏锦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正迎上弘文投过来的目光,那目光虽冷,却藏着几分关切,只是,他看到苏锦抬头看他,立即毫不迟疑的看向别处。
苏锦苦笑着转开头,心道,弘文,姐姐不让你为难。
那两个锦衣护卫眼见着黑衣宫婢动弹不得,俱都停了手,正要转回小耗子身边复命,却听弘文继续道:“没打够吧?继续。”
继续?
再打,这两人哪里还有命在?
两个锦衣护卫为难的对视了一眼,又看向小耗子,向他求助。
小耗子也紧走几步,靠近了弘文,为难道:“若不是为了给你姐姐出气,我实在不愿让自己的手下欺负两个弱女子——如今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还是罢了,你瞧她们的样子,以后指定不敢了。”
“弱女子?她们痛打苏管事主仆的时候,我可没觉得她们是弱女子,”弘文根本不看小狼,只是冷冷的看着趴在地上切切的看着自己的黑衣宫婢,“皇上也时常跟我说,对别人心软,便是对自己心硬——就像你逮着一头吃人的老虎,难道只鞭打一顿,便纵虎归山?若是如此,他日饿虎再出来伤人,连这纵虎的人,只怕都连带着有罪了。”
“……”小耗子没想到今日的弘文已经这样巧舌如簧,他的身份又在这儿,周遭的人也都看着,不能坠了他的脸面,所以,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正在犹豫,只见弘文转过头来,认认真真的看了小耗子几眼,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当年在京知府的大牢,你说她是个没人疼的主儿——你还记得吗?”。
“她?”小耗子先是一愣,回想起当日的事儿,才意识到弘文说的是苏锦。
当年,长妈妈和小西瓜的娘一起来大牢里探望,长妈妈拉着弘文哭,小西瓜的娘拉着小西瓜哭,唯独苏锦没人搭理,直到最后长妈妈走了,才不冷不热的跟苏锦说了两句,其中还有一句骂苏锦跟百花楼的女人来往。
所以,长妈妈走后,小耗子便揶揄苏锦:“原来,你也是个没人疼的主儿。”
苏锦当时还笑着点头称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弘文倒是从旁边说了一句:“谁说没人疼她?我便要疼她。”
大概,是这么句话。
小耗子想起了当年的事儿,还等着弘文继续说,谁知弘文却不说了,只是转头吩咐那两个锦衣护卫:“继续。”
锦衣护卫再看小耗子。
小耗子这才明白,敢情这两个黑衣宫婢欺负了苏锦,这岳弘文便要把她们往死里打。
就是因为他当年说过,他要疼苏锦。
不知为什么,小耗子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意,冲着嗓子眼儿一波又一波的涌过来,弄得他很是不舒服。
那狗皇帝喜欢苏锦,他知道。
苏锦也喜欢那狗皇帝,他也知道。
他心里不服,却不是那狗皇帝的对手。
不论是耍手段,还是单挑,他都不是那狗皇帝的对手。
左右苏锦喜欢那狗皇帝,他也便忍了。
怎么今日,连这身高才到自己鼻子的小毛头也比自个儿对苏锦好?
他心里极不舒服,抬眼见那两个锦衣护卫正冲自己挤眉弄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大手一挥:“他娘的,小爷倒成了那心慈手软的老娘儿们了打”
那两名黑衣宫婢立刻哭号起来。
当然,她们并没有机会哭好多久,就没了气息。
沐桃儿那头倒抱着嘴唇发白,已经昏迷过去的苏锦大哭起来:“苏管事苏管事”
小耗子身形一闪便来到两女身边,蹲下来正要抱起苏锦,眼睛便直愣愣的看着苏锦的衣裙,脸色都有些发青。
苏锦被沐桃儿抱着,身子是侧歪着的,正好露出屁~股后面的衣裙——那里血迹斑斑,红得刺眼。
弘文,自然也瞧见了。
他原本什么都不在意的冷漠脸庞上,忽然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青。
沐桃儿跪坐在苏锦的正面,又抱着她,并没看见苏锦的衣裳,见小耗子和弘文的脸色都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以为是苏锦的昏迷吓坏了他们,连忙哭喊道:“苏管事方才就肚子疼,疼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烦劳表公子和李将军快帮苏管事找个御医来瞧瞧”
那两人的脸色,比方才越发的难看。
——×——×——
苏锦醒来的时候,自个儿已经好好的躺在高床软卧里,身上暖暖活活的,身上盖着被子,小月复处还罩着一层波斯毛毯,身上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转头一瞧,小狼笑眯眯的坐在自己床边,满眼喜色的审视着自己。
苏锦自觉不是花痴,还是有那么一瞬被小狼的笑容抽空了大脑,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想起中秋之争,立刻腾的一下坐起来,抓住小狼的手臂着急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疼,姑女乃女乃,疼”小狼夸张的叫,皱起的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笑。
“快说,不然……”
“别威胁朕,朕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大胤朝皇帝,有生杀之权——包括长那位太后娘娘,也包括朝堂上那些人。”小狼的笑容好看极了。
“啊”苏锦的一颗心这才扑通一声落回原位,寻思着是不是小狼在哄自个儿高兴,但敲上去又不像,他那笑容一看就是从心里涌出来的,才笑着跟他打趣,“这样便好,奴婢恭喜皇上了”
“恭喜嘛,是一定要恭喜的,”小狼亲自起身帮苏锦把枕头立起来,让她舒舒服服的靠在上面,却并不坐回椅子上,而是顺势坐在苏锦的床沿,“朕双喜临门,你是得好好的给朕庆贺庆贺。”
“双喜临门?”苏锦不懂,“还有什么喜事?”
“你猜,”小狼坏笑着卖起了关子,“大喜事。”
苏锦自然想不出。
“说句好听的,哥告诉你。”小狼的关子卖得不亦乐乎。
“噗……”苏锦这次是真的被他逗笑了,“还哥呢……”
“嗯,哥,”小狼忽然凑近了苏锦,“不愿意叫哥,就叫夫君。”
苏锦虽然一直被小狼调戏,可从来不曾这样露骨过,就算她再世为人,那脸也疼得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抬脚就要踹他。
“别,姑女乃女乃,”小狼身手本来就比苏锦利索,那腿才抬到一半儿就被他牢牢的按住,“你如今跟从前不一样了,你自个儿都不知道吗,傻丫头?”
“怎么不一样?”
“嘿嘿……”小狼脸皮那么厚,此刻竟也红了脸,“从前我要你……你说你没准备好,我想来想去,想是你还太小,身上还不能……今**……你可算不得小女孩了。”
他虽然说得遮遮掩掩,但说到最后,苏锦还是明白了。
敢情他知道自个儿来了天癸,觉得自个儿可以……把这当成大喜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