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稍安勿躁吧。”苏锦拉着小狼在桌边坐下,亲手倒了盏茶给他,“我可没见过你这样急躁。”
小狼也不说话,愣了一会儿才抬手将那盏茶喝了大半,又皱了眉头坐着想了一会儿,才把那茶盏放在一边,并伸手把苏锦拉到身边,扬臂环住她的腰身,让自己的脸轻轻的贴近她,哑着声音说道:“苏锦,多谢你,我今日来时还在想,要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让你信我——谁想……你当真一点儿都不曾怀疑过我?”
要说一点儿都没有过……
那也不是。
只不过,若那信任总共有十分,苏锦便给了小狼九分。
她嘴上却不能说——这个时候,他们之间需要的不是猜疑,不是质问。
否则,只怕便中了别人的诡计。
所以,她只是轻拍着小狼的后背,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温柔平静:“若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值得我信任,只怕除了你,便再无旁人了。”
这是大实话。
苏锦认识的“男人”,也着实不多。
若只能信任一个,她愿意选择相信小狼。
小狼听苏锦说完,抱着苏锦的力道立刻稍稍紧了一紧,才坐直了身子,点头叮嘱道:“从今儿往后,你离她远一点——找个理由不听她召见,不给她送吃食,包括你的小厨房和幼膳房,都离她远远的。”
“我不懂。”
苏锦隐隐猜到了什么,却不敢肯定,只让小狼跟她说清楚。
小狼拉着苏锦在自个儿身边坐下:“她每日的言行举止我都知道,要想私通,也绝无可能,所以,眼下只有一个说法,那就是她肚子里根本就是空的”
苏锦也想到了月娘诈孕的事儿,便皱着眉点头:“那御医……”
小狼的笑容有点冷:“她初来乍到,依赖的又是我的背景,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让御医撒谎骗人?”
“所以,你觉得,是有人在暗中帮她?”苏锦明白了一点儿。
“何止暗中?只怕明面上也是帮着她的。”
“……那御医,你打算怎样处置?”
“留着不杀,派人监督保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呢。”
苏锦点了点头。
小狼的一贯风格便是如此。
那个人该死,他不会留他一刻。
但若“那个人活着比死了有用”,小狼也不会去杀,而是周密的看管起来。
她心里这样想着,又听小狼继续说道:
“她肚子里是空的,总不能一直装下去,所以,我猜,她必然得找个机会说自个儿小产了——她若是愿意说自个儿不小心小产,也就是白折腾一场,除了让我对她戒备,一无所获,所以……”
“所以,她得找个由头,赖在我身上。”苏锦苦笑。
“正是如此。”小狼点头,“你也不用害怕,我找理由给你下一道旨,让你没机会出这院门,也不许任何人在此期间过来探问——你拖得,她可拖不得。”
这倒是个好办法。
自己远远的躲着她,她还有什么理由把导致她“流产”的罪过推到自己头上?
“什么理由好呢?”苏锦挠头。
小狼像是早有准备:“要是好事儿,只怕她们有诸多借口,只能是罚;要罚呢,又不能罚得你太委屈,总得让你做点什么,出出气再罚你。”边说边朝苏锦坏笑,“你现在瞧着谁心里有气,准备好了就去招惹,怎么出气怎么来,出完了气我就罚你闭门思过,你不许出门,外人不许进来——当然,你夫君我是出入自由的。”
“呸”苏锦那夜被他赖着叫了一声夫君,现在想起来还不好意思,此刻听他大喇喇的说出来,更是不自觉的羞红了脸,偷眼瞧着门外,也不知守在外面的沐桃儿听见没,听见了就太过丢人了,“我现在就瞧着你不顺眼,就想招惹你,你看行不行?”
“我啊,”小狼连连摇头,“你怎么招惹我都行,而且随时都可以招惹,所以根本无需此刻招惹,浪费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你还是好好想想,换个旁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旁人?
苏锦并不是记仇的人,不是她大度,而是她自个儿常常就忘了。
只有一个人,一件事,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就是圣慈太后何氏,毒哑了悦公主,让这么可爱的一个小丫头这辈子再也说不出一个字,道不出一句委屈和欢喜,将来长大了,不能对自己喜欢的人说“爱你”,也不能亲口教自己的孩子叫“妈妈”……
“你想到谁了?”小狼瞧着苏锦的表情便知道她现在的确想到了一个人,她恨不得食其肉,噬其骨,甚至即便这样,也不能解她的恨。
这样的苏锦,他还是第一次见。
苏锦便说了。
小狼默了一默,便起身把苏锦揽在怀里:“小不忍,乱大谋。她如今虽然失了势,却毕竟有些余脉,你若想个办法找找她的晦气,小小的招惹一下,这都没什么,我都有法子给你撑着,唯独不能要她的命。”
苏锦脊背僵硬,一言不发。
“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若谁该死,能死,我绝对不会多留他一刻——可若这个人死了对咱们自个儿都不利,又干嘛让她死?还不如让她活着,帮咱们应付一些鸡鸣狗盗,哪怕只是把她在那儿摆着,也比死了有用处。”
苏锦此刻并不喜欢小狼这样的说法。
同时,她也知道,小狼说得有理,自己应当听从。
——*——*——
找何氏的晦气,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首先,她的地位太高,心机太深,苏锦跟她差着不知道多少个级别。
其次,大概因为战斗经验丰富,她的饮食起居都非常小心,绝对不会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苏锦看得出来,小狼本来想拦着她的。
招惹太后,毕竟玩儿的有点大。
可是,小狼就是这点好,不管苏锦要做什么,只要她喜欢,小狼都会用尽全力在她背后撑着,让她放手去做。
顶多小狼自己多费心思替她打扫战场罢了。
所以,小狼不拦着苏锦,只笑着捏她精巧的鼻尖:“做之前最好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准备的是不是周到详细——咱得让效果最好,损失最小不是?”
在那一刻,苏锦甚至想放弃来着。
她真的不愿意给小狼找麻烦。
可是只要一想起悦公主,她就觉得压抑得难受。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悦公主,还是因为自己。
她从来都觉得,悦公主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因她而起。
她才是罪魁祸首。
她不管怎么做,似乎都只是让自己安心罢了。
这找晦气的创意,其实还是来自于绿娥。
绿娥从前在司膳房的时候,虽然脾气有些暴躁,却也算得单纯。
不论在哪儿,人们都是爱跟单纯的人相处,哪怕瞧她不起,背地里叫她傻子,也是愿意。
所以,跟绿娥来往的各个膳房姐妹着实不少,闲暇无事的时候,姐妹们坐在一起,聊得最多的就是各宫后妃的生活轶事——注意,是轶事,不是趣事,这轶事嘛,自然包括好的,也包括坏的——以至于大家对后妃们的饮食习惯都有大致了解。
比如这位圣慈太后何氏。
何氏是当朝丞相家的嫡女,自然从小便被千方百计的呵护着,锦衣玉食自不必说,生活上有些洁癖也算理所当然。
比如,何氏最忌讳在用膳的时候听到肮脏的字眼,或者声音。
听闻一次何氏用膳时,在一旁伺候的贴身宫婢因肚子难受,一个没忍住做了个下气通(即放~屁,⊙﹏⊙b汗),何氏便大吐特吐了小半个时辰,到最后已经完全没东西可吐,直至干呕。
苏锦从这件事儿上得到了灵感,虽然那主意有点囧……
但是,那何氏防范太过严密,似乎只有这个罪不至死,又足够何氏恶心十天半个月的。
——*——*——
“太后娘娘,幼膳房的苏掌膳前来请安,据说还带了亲自制作的美食。”
“哦?”何氏正在和宫婢蝉儿下棋,听闻苏锦来了,丹凤美目都亮了一亮,“她到自个儿来了?”
“是,苏掌膳正在门外候着呢。”
何氏脸上的笑意更盛,随手把手中的黑子一扔:“请。”
不多时,苏锦和沐桃儿两人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的手上都捧着一方托盘,托盘上各自扣着金色的扣盖,亮晶晶闪亮亮,却瞧不见里面的东西,但是单瞧这样小心,便知绝不是寻常之物。
苏锦和沐桃儿先是给何氏请安问好,何氏也笑吟吟的让她们平了身,苏锦才捧着自己的托盘上前,恭谨的介绍道:“太后娘娘,这是奴婢新研究出来的酥点,自以为还算满意,便把做得最好的这炉给您送过来,求太后赏脸尝尝。”
“好孩子。”何氏优雅的微笑着让宫婢接了过来,打开那金色扣盖一瞧,里面的酥点都是金黄色的,上面还裹着一层白色的芝麻。
“这是油酥皮儿裹芝麻,里面有各式各色的馅料,口味不同,却都是入口即化。”苏锦介绍道。
何氏左右看了一回,自己伸手挑了一块儿,却不自个儿吃,只是掰开一半赏给方才跟她下棋的宫婢蝉儿:“你今儿赢了哀家三局,一定得得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