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清毫无留恋的带上金熙出了小院,直奔佟家主院而去,也不管佟氏在身后如何低声啜泣。到了主院门口,金文清嘱咐金熙:“你去大门外车上坐着等爹一会儿,爹去和佟家舅爷说几句话。”
金熙乖巧的点头又接过他递来的车钥匙,也没问她爹到底要去说什么。到了门外上了车,思绪立刻如同潮涌。最近发生的事儿太多了,看似乱如麻刀,一时半刻理不清,可好似全都因为她啊。
她当初要是不来京城,金家就算还会有别的事儿发生,与她又有何关?后来说的好听是搬离了老宅,可她不是还挂着金家六小姐的名头么?她娘因了来瞧她,与金文清再续孽缘又有了身孕……
若说不怨她,又该怨谁。怪金文清和孙樱娘当初就不该产生感情?听着倒像是一劳永逸的法子,可时光又无法倒流,何况就算倒流一千次一万次,一男一女看对了眼,哪个又能制止。
金熙长叹一声,莫名其妙的、如同野马一样不羁的感情害死人啊。有这个前车之鉴摆在这儿,这辈子干脆不要嫁人好了,佟氏方才说过的话唯独有一句,金熙是极其赞成的——没有哪个我也一样能活着
再想到前世那段该死的感情。若她当初没那么认真,可能也不至于枉死。只因为穆昊禹提出分手、随即又玩儿消失,她就愤然结束假期提前归队,又愤然自告奋勇参加任务,傻不傻?难道不会借着假期做个驴友,放松下心情?
出任务也就罢了,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别带到公务里去。一心的钻进牛角尖丢了命,怪得了谁?原来她一直想不开,总把罪过归到穆昊禹身上去,其实还不是她自己不够洒月兑?若这事儿发生在别人身上,她指不定会如何笑话那人傻呢
如今既是想明白了,这辈子学得洒月兑些好了。能不动情就不动情,动了情也要提得起放得下,再不能为情所累了。身边这些人,金文清,孙樱娘,二太太佟氏,甚至是曾经为覃慕天伊人消得独憔悴的金子晴,哪有一个活得轻松的。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金文清拉开车门上了车,又砰地一声关好车门,才将金熙惊动。她低头捏了捏鼻梁,抬头笑道:“爹说完话儿了?咱们回家吧。”
金文清关切的看她:“是今天起得太早了吧?有点累了?走,咱们回家去,回去后赶紧歇着。”
确实是累了,不过不是起得早的缘故,而是心里累。现实总不按照设计的来,计划好的路子也总在跑偏……
金熙苦笑了瞬间,便朗声应了金文清的话。回家,多么亲切的一个词儿,她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感觉到家带来的安宁和温馨。
切,她多矛盾啊。才想罢一个人过一辈子也挺好,这会儿又奢望家庭的温暖了。也许作为“人”这个复杂的思想动物活着,就要矛盾终生。她又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番,金文清的车已经停在了多福巷。
爷儿俩一前一后进了老太太的堂屋,老太太与韩素芬早就望眼欲穿了。老太太都不用人扶、就打罗汉床上起来迎上前:“怎么耽搁这么久?予辰他还好吧?”
金文清笑着扶了老太太回去坐下:“予辰挺好,还直夸熙儿那园子好呢,说是能在那里住上些日子,好似活神仙。熙儿给雇来照顾他的那个老乡也不错,干起活儿来手脚很麻利。”
“怕家里惦记他,予辰再三请我告诉您和素芬放心。若不是从园子出来又跑了趟佟家,我和熙儿也早就回来了。”
经了这么一出儿,老太太更不关心佟氏的死活了,听老2这么说,只是问道:“可探听出来是谁给佟氏送的大烟膏子了?”
金文清冷冷的眯了眼,似乎是恨极了:“是那涂燕生的娘、涂老爷的外室戚云碧。虽说当初是佟氏招惹的她们,如今她们这么做也未免太过分,这口恶气不出,我实在意难平。”
金熙急急喊了一声爹,咬了咬嘴唇又看向老太太:“祖母,爹,这事儿都因熙儿而起,不如叫熙儿想辙去吧?爹还有正经生意要做呢,就别往这种脏污事儿里掺合了。”
“胡闹”老太太与金文清异口同声喝道,韩素芬也急得直皱眉。老太太和金文清是怕她出去惹了事,这辈子都毁了,何况这事儿本也不怪她,完全是佟氏咎由自取。韩素芬却以为金熙要为了金家牺牲自己,去对涂家妥协。
涂家的家底儿不过尔尔,就算金家不比几十年前了,想毁了一个涂家怕也不是难事。前些日子之所以被涂家欺辱成这样,完全是佟氏伙同涂燕生戚云碧偷偷模模下黑手,如今既是已经闹成这样,金家可不怕和涂家正面翻脸。
老太太极怕金熙铤而走险,便将这话儿讲了,金文清也在一旁点头附和。金熙笑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咱们金家可不能做,我也不会做的。戚云碧和涂燕生不是喜欢下黑手么,咱们又何必全家陪他们玩儿?”
“为了这两个宵小之辈,累了涂家全家也不好。至多再加上一个涂老爷不是好鸟儿,别人恐怕都不屑于和那娘俩掺和。”
老太太呵呵笑起来:“这六丫头还真是长大成人了,说起道理来一套套的。不过你说得确实是,为那么两个混账迁怒于涂家一家子,确实不大善良。”
金文清也乐得不善。说涂老爷不是个好鸟儿,亏熙儿想得出韩素芬却有些纳闷儿——这小姑子往日里看着很乖巧的,说话也细声细气,怎么眼下说起这粗话来也不脸红?
“那你想怎么办呢?”老太太笑够了,就问金熙道。
金熙扭捏了片刻,含含糊糊说:“其实我也没想怎么办。那戚云碧都烧成花瓜似的了,想必涂老爷也不会再像以前……她又有辙弄到大烟膏子,我就不信她自己不抽。我回头想叫人暗地打听打听,若那娘儿俩都抽上了,就不用咱们对付了不是。”
老太太和金文清皆大笑起来,韩素芬也微笑点头。多行不义必自毙,就是这个意思吧?明明熙儿这想法是最简单最不伤筋动骨的,却被他们想复杂了,原来他们还不如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金熙当然也没全交代了自己的想法儿。只要那娘儿俩还活着,想必还会不停的做些见不得人之事。这就好办了……
金文清离去后的佟宅。佟家最后一进院子里,有个废弃已久的花园子。说是废弃又不尽然,只是早没了奇花异草,还剩下些常见花树与小竹林。
竹林旁有三间东厢房,原本是园丁住的地方,因花树竹子早都不用专人打理,那房子已经空置了十几年。如今那屋里却有几个人影在忙碌,又时不时有小丫头端了木盆出来泼脏水。
佟氏的小院儿里,也是热闹非凡。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立在院中待命,耳朵皆立起来听着屋里的动静。屋里先是有嚎啕声传来,后来没了这声音,却传出摔碎瓷器碰倒椅子的响动。
片刻后,佟大太太出了房门,招呼几个婆子进屋:“快进来,着几个人服侍着姑女乃女乃去后花园的东厢房,另外几个拎东西抬箱笼。”
婆子们鱼贯进了屋,见到了所谓的箱笼,皆有些失笑。不过是一只中号的柳编箱子而已,想必也就装了几件换洗衣裳。只是作为下人,婆子们都知道该三缄其口,于是都按着大太太的吩咐忙碌起来。
饶是如此,过去扶姑女乃女乃的几个婆子仍有些暗惊。这位回来日子不短了、却没见过几回的姑女乃女乃,为何瘦成这般模样?胳膊又背在身后被麻绳绑了起来,嘴里也塞了破布团……
半个多钟头前匆匆赶回来的佟二爷,立在佟家大爷身边,两人皆满脸铁青。佟二太太一脸惊吓过度的模样,大太太的神色倒似很轻松。婆子们不敢吱声,速速拥了姑女乃女乃就朝外走。
佟二太太抬起脚来想跟去,被佟二爷一把拉住,“你跟去做什么,还嫌不够热闹?你和大嫂回前头去吧,招呼着孩子们吃饭去,我和大哥跟过去瞧一眼就罢了。”
“姑女乃女乃她……不会寻死觅活吧?”二太太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若是死在咱们家,咱们怎么和姑爷交代啊?”
佟家大爷一脸不耐的摆手:“她若愿意死,佟家金家都乐得干净姑爷那会儿来接她,她不是打死也不跟着么,怨得了谁”
金文清那会儿打发金熙出去等,就和佟家大爷把佟氏抽上了大烟、又勾着予辰一起抽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
又说想接她回去,她却不跟着,还说要搬到陪嫁宅子去、与金家佟家恩断义绝,“予辰那边也是才戒上,一时半刻离不了人……我这也是没辙了,只好跟大哥说一声。大哥您瞧瞧可有什么好办法?”
佟家大爷当时本想说,搬到陪嫁宅子去、恩断义绝也不错。又一想,再生气也不能由着她啊,死在那里怎么整?金家要不要体面他不管,佟家可是要脸的
于是送走了金文清,佟大爷立刻把老2喊回来,再加上大太太二太太,四人商量了片刻,就决定将姑女乃女乃关到花园子小屋去——能戒得掉烟瘾自然是皆大欢喜,戒不掉的话,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金家老太太听金文清学说完,说是佟家舅爷们会想辙处置佟氏烟瘾一事,也就暂时放下心来。却还是不忘嘱咐自家老2:“你也时不时过去瞧瞧,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能叫佟家说你无情无意。”
金熙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娘说过,她爹是个很冷酷无情的,如今一瞧,老太太是不是也算这类人?说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其实也不过是为了不叫人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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