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穿过狼群,冷箭一般向马车方向逼近,田诗诗身形不稳,幸风更是一把握住她背在身后的小手,只想给她带去一丝安定。
“无防。”她低低出声,眼晴却一刻也没有离开那抹黑影。
近了,才发觉那黑影是一头牛犊般大小的青皮野狼,与别的野狼不同,它铜铃一般的绿眸中还透着一丝妖异的红光,那是被术法魅惑过的痕迹。
胥兴从田诗诗脸上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恐惧,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笑容,他不过十一二岁,稚气未月兑,这一局他占了上风,脸上的欢喜的神色竟是没有掩饰。
“看到了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胥兴微昂着头,被驯服了的狼王好似宠物一般静静伏在他身侧,乖巧地舌忝弄着他的手心。
这一刻,田诗诗一点也不怀疑,只要对面那个小屁孩愿意,那只地狱恶犬一般的狼王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给她一个法式热吻,顺便在她脖子上咬一个洞,让她提前到上帝那里报到。
都说小孩的性子是经不起刺激的,刚才不过激了他两句,他就把狼王请出来了,田诗诗有些懊恼,跟小孩子打交道,果然不能太认真,还好,她也不打算再刺激胥兴,既然他想占上风,就让他占好了,不过一个小孩,她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
田诗诗定了定神,脸上挂出一副温柔的笑容。
“小兄弟,永夜林的那个哥哥答应了你什么,让你千里迢迢来这里抓姐姐回去?”说到哄小孩,田诗诗自认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暗自庆幸刚才没让幸风出来,否则以眼下的形式,一大一小两个人指不定已经打起来了。
胥兴得意地昂着头,颇有几分西游记里红孩儿的味道,他狐疑地望了田诗诗一眼,许是怕她耍诈,久久才应了一句,“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田诗诗红唇微抿,笑了,果然是小孩,心眼多又看不透彻,说不定是被寒城哄骗来的呢。
“姐姐看你御狼有术,很是不凡,只是不明白那位哥哥如何能唤得动你,他不会就给了你一颗糖吧?”田诗诗连捧带哄,脸上露出少许崇拜的神色。
胥兴见田诗诗见到狼王脸色都变了,又尊称他一声“小兄弟”,心下很是满意,又见她夸赞自己御狼有术,更是得意不凡,既然他如此不凡,又怎么可能被一颗糖哄骗至此呢。
想到这里,他摆出一副成年人的模样,就连称呼都模仿得似模似样,“田姑娘,胥兴在族里还是有些地位的,怎会被一颗糖哄骗住,姑娘小看我了。”
“哦,这般说来,是什么东西让胥兄弟动心了?”田诗诗见他说话老成,也不介意陪着他一起玩角色扮演,也用对待成年人的语气与他说话。
胥兴嘴角一撇,极其得意地应道,“魅族的小王子寒玦身上有半块玉瑷,我听族里的长老说,那是一块御灵至宝,若不是寒城舍得这件宝贝,我胥兴怎会出山。”
“玉瑷?”不等田诗诗反应过来,一直藏身在马车之中的幸风倒是轻吸了一口冷气,他越过田诗诗的肩膀深深望了胥兴一眼,用只有两人可闻的声音低低说道,“那玉瑷牵制着整个永夜林中毒尸的行动,寒城肯定知道这点,他绝不可能拿出来做交易。”
幸风的话点醒了田诗诗,早在她第一次见到那半块玉瑷时,就感觉这不是普通的古玉,只是没想到它的用途那么大,这般说来,眼前这个小孩子十成十是被寒城给诓了。
田诗诗微微一笑,心里有了思量,“小兄弟,寒城求你把我弄回去的时候,可曾让你见上那块玉瑷一眼?”
胥兴听了她的话稍稍一愣,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看着胥兴的反应,田诗诗的笑容回深了,接着说道,“小兄弟不是魅人,有一件事你恐怕不清楚,那半块玉瑷向来是魅族的小王子寒玦的随身物件,据我所知,这块玉别人是碰不得的,你想想,寒城若有心与你交易,怎么连看都不让你看上一眼?”
田诗诗把话说开了,胥兴哪怕年纪再小也能听明白,再说了,寒城与他做交易的时候的确未曾出示过玉瑷,他被骗了,而田诗诗正是猜中了这一点。
胥兴的脸色变了又变,当下的反应就是回去找寒城算账,可眼下的烂摊子怎么收拾?马车也拦了,人也围了,结果人家好心告诉他被骗了,纵然他年纪小,但也是好面子的,这会子他需要一个下得了场面的台阶。
胥兴还在犹豫的时候,幸风突然侧身挤了出来,他看了田诗诗一眼,又转头望着胥兴,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愤慨的表情。
“小兄弟,你不知道,我和你诗诗姐姐,那是不得已的。”他说着说着,眼波中竟然透出一抹悲凉来,田诗诗看得愣了又愣,幸风这唱得是哪出啊?
他一边说,一边低下头来,“我与你诗诗姐姐本是两情相悦,无奈那寒城仗着自己是魅族的大王,不许我与你诗诗姐姐来往,想要硬生生地把我们拆开,我们不停地逃跑,他就不停地追赶,想要置我们于死地。小兄弟,你可能不知道,前两次他派来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强盗贼人,被我们侥幸逃月兑,如今他见普通贼人不能耐我何,又想出诱骗你的手段,以小兄弟的本事,拿下我们自然是不在话下,只是这被他们诱骗的事情若传出去,你年纪尚轻,在江湖中尚未立名,若是以此出名,恐怕以后……”
幸风话说到这里,胥兴也听懂了,脸上羞愤的神情更堪。
“你想想,驯兽族里不止一位能人异士,你的族伯兄弟,哪个不是身负异秉,难道寒城他未曾找过他们?又怎么会偏偏就找上了你呢……”幸风看着胥兴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化,不忘再添上一把火。
早在田诗诗提出玉瑷的疑点时,胥兴就已经相信自己被寒城给诓了,如今幸风唱出这一段戏文,他又成了棒打鸳鸯的歹人,心里正不知道有多难过呢,羞愧至极,一时把控不住,眼底俨然已蒙上一层薄雾。
田诗诗看着火候已到,也不忍心真把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说哭了,说起来她还虚长人家好几岁,总不能日后被人说她以大欺小吧,当即就想给他一个台阶下,“小兄弟,哥哥和姐姐也知道你是被歹人所骗,今晚你将我们放了,日后,我们都会念着你的好。”
胥兴等的正是这句话,临走,他还不忘学着人家大侠的样子,拱了拱手,“今日之事是我胥兴不对,多谢二位不记,那使坏之人,我自然要去讨个说法。”
幸风对待成人般微笑着对他轻轻一揖,看他转身离去。
低低的哨音之后,狼群发出“呜呜”的哀鸣,不过转瞬之间,上百双闪着萤光绿眼的野狼已消失在茫茫戈壁之中。
田诗诗侧耳听着风啸,只有口鼻间残留着的淡淡兽类气息,提醒她这里曾经聚集过一群野狼。
一切归于沉静,田诗诗整个人突然松懈下来,身子一软,坐倒在车辕之上。
幸风“咝咝”轻笑,“怎么,怕了?”
“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狼。”神经放松下来后,她觉得全身绵软无力。
幸风从身后轻轻抱住她,“都说让我来,你偏要争着出去。”他低头看她,话语间满是宠溺。
“那只狼王还真是不小。”田诗诗的记忆还停留在刚才那一幕,跟胥兴对恃那么久,她虽然一直留意胥兴的表情,但神识却从来没有离开过那头看起来跟宠物一般的狼王,对她而言,这种大小的狼已经不能归为一般动物,起码也得是魔兽级别的,又联想到狼群狩猎的血腥场面,胸口更是闷闷欲呕,脸色也开始发白。
“诗诗,你觉得我刚才的表现可好?”看她小脸发白,幸风知道她不舒服了,想要引开她的注意力。
听他这样说,田诗诗顿时抬头睨了他一眼,“想不到,你不但神棍做得好,戏文也唱得不错。”
这么久以来,幸风一有自夸的苗头,田诗诗就忍不住嘲讽他一番,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习惯,正是因为这种习惯,幸风巧妙地引开了她的注意力,她胸口的那点不适也被压了下去。
幸风嘻嘻一笑,脸上露出普通男子看到心爱女子那种疼惜的神色,“做神棍也罢,唱戏文也罢,你若是愿意,我还能扮演许多角色,譬如说,你的……”
田诗诗兀地脸一红,急急拦住他下半句话,那话她听不得,也不敢听。
此刻,两人的姿势极其暧昧,眼波流转间,传递着一丝别样的情愫。
田诗诗红着脸,她知道,这么些日子来,幸风的改变是明显的,可她就是驱不散心底深处那团迷雾,对寒玦,对幸风,都是不公平的。
“我有时间。”幸风强行压抑住心底的冲动,淡淡说道,“只是不知道寒城那边如何了,他这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噢——喔喔——
远方,再次传来一记悠远绵长的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