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幸风喊出“清场”二字,寒城的脸白了又白,他忍住爆发的冲动,狠狠瞪了青护法一眼,扭头就走。
一直跪在地板上的老法师眼见自家大王头也不回的走掉,都没顾得上唤他起来,只得自个儿直起身子,抖了抖了老腿,回头偷觑了一眼身后几个脸色各异的金阶法师,也是老脸一白,“有什么好看的,还不跟上。”
青护法看着远去的背影,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眼神里全是“唾弃”二字,没胆子瞪我家大祭司就来瞪我,小人一个
“好了,开始吧。”幸风一声令下,大家都将视线转移回来,依照事先安排好的工作有条不紊忙碌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魅宫旧址周围升腾起一束淡金色的光圈,逐渐将整个神坛包裹起来,远远望去,好似一个巨大的幻彩光球,映亮了一大片永夜林的天空。
“大王,西越的法师开始备阵了。”镇族老法师低眉垂眼地跟在寒城身后,唯唯诺诺地说着。
寒城站在魅宫最高的瞭望塔上,远远望着那个巨大的金色光罩,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既然自家的废物法师没有能力为魅宫立阵开坛,那么由西越法师代劳也不错,某人不计得失为他打白工,他若是再将人往外推,那便是真傻了。
“将来神石法坛立好了,你可有办法窥清其中的门道?”寒城目光不转,低声一问。
“这……”老法师顿了顿,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他刚刚犯了大错,若是再让大王失望……只怕性命堪忧。
“有什么说不得的,若真在乎你那条老命,就把知道的东西全都给我抖出来,我留着你,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的。”寒城大手一挥,宽袖差点甩到镇族大法师那张老脸上。
老法师吓得双腿一软,眼看又要跪下来,寒城皱了皱眉,似有不忍,于是轻扶了一把,又道,“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是知道我的脾气的,在我眼中,能力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忠心,当年那么多个金阶法师,我独独选你,便是看中了你的品性……我知道,这些年叶抚琴没有少给你好处,可今时不同往日,她的手已经伸不得那么远了,去或是留,你自己选吧。”
老法师身子一颤,浑浊的青目中露出一抹哀意,干枯的手指扯着寒城的宽袖,用力拽了拽,最终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愿誓死效忠大王。”
寒城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决定了,往后就不能再悔了。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你窥得到还是窥不到?”
老法师轻轻摇了摇头,“除非能在他们布阵之时窥视一二,否则,即使是大罗神仙也看不透其中的奥妙。”这话说得诚恳,也的确是直直白白的大实话。
寒城脸上霜色立显,如果自家法师得不到西越布阵的秘法,以后宫中祭祀大典该如何进行,难不成还让西越的法师来操办?现在人家是免费打白工,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老法师好似看出寒城的担忧,小意接话,“依老身之见,如今魅族的金阶法师中并无一人可以胜任祭祀大典,若要培养一个年轻的又需要一些时日,我看西越那个护国大法师对王妃宠爱有加,若是她出面要求,这事情便不难解决。”
这一层寒城不是没有想过。幸风这个人他是一定要除掉的,试问一个死人如何为他的魅族主持大典?若是这布阵奇术能够传给田诗诗,情况就不同了,他不但能得到美人,还能正名,连带西越的秘法都能一并纳入怀中,一想到这里,他满心都是美滋滋的。
“这件事我已有主张,这几天,你让那些法师们盯着他们,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老法师诺诺地应着,抬头看到寒城若有所思的样子,又轻声问了一句,“大王还有什么吩咐?”
寒城转了方向,面对着魅宫寝宫的位置,幽幽说道,“你跟着叶抚琴也有不少日子了,她的性格脾气想必你也清楚,这二十年来她从不踏足永夜林,这会儿却借着探病的由头跟着诗诗一起进宫,她对她的儿子有几分情谊,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我很好奇,她走这么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法师一听,脸上的老皮立马抽动了几下,寒城这是让他去打探叶抚琴的底细呢想他这十几年来,一方面跟在寒城身边为他卖命,另一方面又给叶抚琴提供情报,这双面间谍的活儿干得可不轻松,这两人之中有谁是完全信任他的?这种底细,他可不能保证能不能探到。
“叶掌门她不信我。”既然做不到,还不如一早就认了,反正他是这么想的。
“她信不信你我不管,我只想知道她这次来的目的。你在我身边这十几年,里里外外有什么不能打点妥贴?我看这件事只有你能办成。效忠我,不会只是一句空话吧?”寒城冷冷一笑。
“这……属下尽力去办。”老法师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尽力?替我办事的哪个不尽力,两天,你只有两天时间,后天正式布阵之前你要告诉我答案,否则这镇族法师的位置,就让让那些新人吧。”寒城目光一凛,再没有丝毫怜悯。
远方魅宫旧址的光圈越来越大,看样子,这备阵的活儿要一直干到夜里,老法师目光悲切地望着那个方向,心如死灰。
十七岁那年,他和另外五名与他一般年纪的弟子,以初阶魅术法师的身份拜入秦月公主的母亲,当年的魅妃,也是护族大法师门下,跟她学习魅法秘术。他还记得,当年那五名弟子中有一个唤作雾的小弟子,资质颇高,很得魅妃的喜爱。果然不出所料,五年后一个秋日,他与雾双双成为护族法师的候选人。
直到今天他仍然清楚地记得,在决选前一晚,魅妃单独约见他的场景。
“冬,你可知道护族法师的职责?”魅妃如是问道。
“协助镇族大法师布阵施法,倾尽全力守护我们的镇族灵石。”他当时是那么回答的,正是满腔热血。
“答得很好。你们这几个弟子,本座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六个人中,你最为勤奋,在法术研习上下的功夫最多,成绩自然也是出众。”她慈眉善目,如同玉面观音。
“明日之试,弟子定当尽全力。”当时的他信心满满。
“冬啊,你可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唤做天份,有天份的人,才气自成,做起事来事半功倍,若是天份不足,即便是笨鸟先飞,也总有些许瑕疵。在我们魅族,法师的地位何其高尚,即使不是护族法师,金阶大法师的地位也足以让世人景仰,你勤学肯练,做个金阶大法师定然够格。”魅妃的话不算得隐晦,但也没有直接明说,只是那一刻,他已清楚地知道自身的处境,护族法师的位置已经被内定给雾了。
第二天的结果虽然在他的意料当中,但是看着雾一步一步地走上祭坛,接受魅妃的加冕,他的心一片冰凉。
三十年,他足足等了三十年,他卧薪尝胆,敛起所有外露的光芒,安安份份地做了三十年的金阶大法师,直到魅妃离开,秦月公主上位,再等到叶抚琴出现……他要让世人知道,即使不做护族法师,他也能够登上镇族大法师的位置,不靠天份,只靠能力。
他做到了,却也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大王,老身有一事相求。”他低着头,躬着身子,举止正式而恭敬。
“说吧。”寒城已能猜到眼前之人想要说些什么,但他仍然想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金阶大法师中有个叫做虹的,他秘法天份很高,又年轻有力,许能胜任镇族大法师一职。”老法师说这句话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整个人变得虚月兑萎靡。
“我知道了。”寒城冷冷地应了一句,并未表现出任何关照之意。
老法师面如死灰,他颓然退后几步,深深拜了下去,“老身告退。”
寒城看着那道老态龙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之间,眼神渐渐冰凉。
原来他的孙子叫虹,若真有实力又上道,用一用也无防,若只是一个庸才,可就怪不得他了。
远处巨大的幻彩光球还在散发着璀灿光芒,只是原本半透明的光带已化为实影,让人再也觑不到废墟间的场景,备阵的工作已经进行了一半。
诗诗在做什么呢?作为天衣之术的主祭师,她应该很忙吧?她认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会不会露出一丝慵懒的疲态?
此刻,寒城的脑海中满是田诗诗的倩影,想她如蝴蝶一般翩翩飞舞的身影,渐渐不能自拔。
“你的人,你的法术,我统统都要”
一抹残阳落在魅宫高高的瞭望塔上,诡异而妖冶,不远处,是永夜林漫天乌云的黑暗,偏又有一个巨大的幻彩光球,生生打破那处寂寥,散发出勃勃生机。
黑与红,光与影,两相辉映又互为反衬,点燃了永夜林不一样的夜空,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而明天将会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