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戴郦斐又是疑惑又是惊讶和不相信的表情,苏黛半坐着直起身来偷偷扯了谷现的衣袖说道:“咱们将来都是一家人,也没什么不能和斐姑娘说的。在我刚刚有了雁笙的时候,就已经给雁笙相好了师门,而刚刚巧当时张妈月复中也有了信儿,老爷一时高兴,就许下了话,将来这两个孩子无论男女,出了月子一起去秦盲山入师门,各学一门技长。而张顺夫妇对秦盲有着非一般的敬仰之情,虽然一直盼着能有个儿子,但虽然生了女儿也是准备当作儿子来教养。昨儿个这谷谣刚刚来到这世上,张顺就喜极而泣,只等着孩子们满月送山上去。这眼下听斐姑娘一说,虽然是谷谣这丫头有福,但我和老爷可如何开得了这个口啊。咱们关上门一家人说话,自是晓得这是件好事,可是张顺夫妇毕竟是粗人,而他们的孩子就算姓了谷,也到底出身不高。试问,以张顺夫妇的背景能放心让自己女儿踏入宫中去享受那么好的伺候?”说完,就满面愁容整个人垂了下去。
谷现听的一愣却不敢有所表现,心里思量着苏黛这一番话,又看见戴郦斐起初的打死也不信的表情在那几个‘咱们一家人’的软轰下已经开始有所动摇,脑筋一转,虽然心中不愿这样将女儿放在那个身份去谈论,也只能趁机继续打压。
“夫人说的这个事,我刚才还在想该怎么去跟皇后娘娘提起,倒忘了斐姑娘就是来传这件事的。将来你入了府就知道张顺他们夫妇是多么的疼这个孩子,皇后娘娘为这个孩子想的这么周到,是这孩子几世修来的福分。可正是因为是福分太大,谷谣毕竟出身不正,入宫后有皇后娘娘照拂自然不会受苦,可是她自己是知晓自己的身份的,难免会自卑孤单。这让我如何对张顺夫妇交待?张顺是这府上的支柱,若他心中再对今日赐谷谣一个谷姓而心存怨恨,我这家,可就乱了啊。想我谷家,张顺也是几代都在府上伺候着,若是在我这一代与张顺闹了间隙,我谷现百年后在地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戴郦斐一听这话都说到这份上,心中也知晓谷现夫妇无非就是在推挡,不过这张顺在府中的地位确实高,谷现就算说的再是夸张也是事实。况且戴郦斐心思再卓越,也毕竟年纪阅历在这明摆着,她心系谷现,难免看不透彻。方才苏黛一口一个自家人,一口一个等你入了府虽然已经让她有点飘摇,但是也不如这谷现开口‘等你入了府’,才是真正的让她的心思摇摆起来。
苏黛瞧着戴郦斐神色的挣扎,渐渐放了心面上露了丝笑意与谷现相对一视,等着戴郦斐自己慢慢权衡。
一旁的缨红听的真切,也将戴郦斐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连忙上前对谷现夫妇一福身:“将军,夫人,谷谣在我怀里睡的香,我和小姐抱她出来时候也不短了,想必现在张顺夫妇在屋内有些挂念,奴婢这去把谷谣送回去如何?”
谷现夫妇点头应许之后,缨红转身走到戴郦斐身前背对着谷现夫妇对戴郦斐挤了下眼:“小姐您先和我一起去把孩子送了再决定这件事情吧,刚才您不是说一定要亲手抱着孩子来抱着孩子回么?谷谣的母亲可还等着您呐。”
戴郦斐一愣立刻反映过来,连忙欠了身便领着缨红一前一后的踏出了苏黛的厢房。
谷谣这时被这一主一仆抱来抱去早就没了耐性,况且她们二人想也知道不可能会立刻直接将她送回张顺房内。于是缨红就这么抱着谷谣,一手拽着戴郦斐的衣袖便寻了个地界儿小声的说起私家话来。
缨红左右探着脑袋看了看,小声道:“这两个孩子将军刚才说的可清楚,那是都要送到山上去的,谷将军能一并儿的提着,想必这孩子是进不得宫的。若是娘娘强求,再惹了谷现亲自向皇上请旨,就不好看了。”
戴郦斐兴许是被外面这冷风一吹,脑子也清醒了,哼了一声低语道:“谷现要是找皇上请旨,那就等于拂了皇后娘娘的面子。他得罪得起么!”
“所以将军这才跟您说着这事啊,将来小姐你可是要进谷家门的,这进门前您若是卖了这个人情给这府上,听得这张顺在这府上的地位可是不一般,您要是成全了他,您想这将来在府上做起事来……”
戴郦斐这时终于是彻底的动摇了,想着一切其实都只是一个猜测。皇后娘娘要这谷谣入宫做个人质,但其实这不是最当紧的。毕竟谷现能想着换个男婴,就已经是暗示了要站到皇后娘娘这一队里去了。不用和皇贵妃攀上亲,这谷家与那澹家就挂不上勾,自己都入了这将军府,谷谣进不进宫,倒真不是一件非成不可的事。
这重要的,反倒是那男婴。看方才谷现的模样,似乎是送山中拜师这事,必定是要送两个孩子一起,若是谷谣入了宫,那谷雁笙可就不会去了的。若谷雁笙留在这府上,这府上又只有苏黛和她两个女主子,谷雁笙就不能在这府上出意外,否则一准的就让人知道是自己干的。
这人都是这样,无论是为谁主事,最终都还是先保住自己为首。戴郦斐脑筋转到这一层上,便下了个决定:“那就让他们都上山去。”眼中一抹厉色闪过,心道:若是在秦盲山出点什么差池,那可就和我没了关联了。
既然已经下了决定,那难题自然就上来了,这该要如何跟皇后娘娘交待?这第一桩事儿就没办成,让人觉得没用是小事,若是因此而让自己降了皇后的宠信,那就事儿大了。戴郦斐下意识的瞪着缨红抱着的谷谣,眼露凶光咬着牙泄愤。
缨红见状心头一紧,知晓这谷谣可不能出事,连忙收了收手臂语速极快的说道:“说来说去,这都是慈贵妃那个女人不自量力。否则这谷家明明生的是个女……”说到这又四下看了看,却跳了这句话头:“不然哪能让皇后娘娘打起让谷谣入宫这个算盘?这头一胎明明都是如了皇上的意也如了皇后娘娘的意,也不知道慈贵妃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让皇上指了孩子的婚事!”
戴郦斐听闻突然打了一个激凌,连忙克制着自己的联想,将自己的思路引回到原道上去:“先把孩子送回去,咱们也就该回宫了。虽然我被这姐姐留在宫中长大,但也不能没了宫中的规矩,路上还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把这事办成。”
缨红立刻点头,当下主仆二人便消了声,戴郦斐接过孩子亲切的抱着,一脸的疼爱之色进了张顺的房门把孩子送了去。又说了几句贴己的话,受着张顺夫妇两人感恩戴德的叩谢,便一步几回头恋恋不舍的样子望着谷谣走了。而后回到苏黛的房中与谷现夫妇二人又说了些关于雀八阶修砌的事,而方才关于谷谣的事情闭口不再提起,便说着时辰差不多了,携上缨红在将军府上上下下的恭送中坐上车辇回了宫中。
事情果然还是如了谷现和苏黛的意了去,也不知戴郦斐回到宫中后是怎么和皇后拒绝的此事,只是隔了几日之**中的造匠师便来将军府上仗量了门阶,说是在戴郦斐入府之前便会加紧时间修砌好。当时来人还有皇后身边的太监小德子,只是交待了皇后娘娘份外疼爱这个娘家妹子,算是给谷现一个提点,倒也真没再提谷谣入宫的事情。谷现给了打点,心中知道这事成了,虽然之前看戴郦斐的态度心中便有了数,但眼下才真正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去。
只是苦了苏黛和谷现,话都已经之前放了出去,总要把这件事情做了才成。苏黛心中自是明白这对两个孩子是最好的安排,更何况这谎也是她撒下的,但心中实在是舍不得这两个孩子一出了月子就离了身边。就算谷雁笙不是自己的骨肉,但是张顺在府上与他们的关系就跟自家人是一样的,孩子一样的心疼。于是这么些日子,将军府前门大兴土木,雀八阶建的是风风火火,后院里的哀声叹气却也是如日中天。还能怎么样,只有在这不多的时日里,把两个孩子看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