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盼其实不过是用胡诌乱语来打破尴尬的气氛罢了,对冰如这种单纯可爱的女孩子,她实是生不起气来的。果然,她这一席话后冰如便一副挫败地样子,叹口气,笑了起来。
左盼也是一笑。
“药已经喝了么?”
正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门外一人未经左盼与冰如的允许便推门而入,一袭浅黄的袍服如跳跃的阳光耀目温暖。
此人不是章翼还有谁!
此时的章翼已经完全恢复成了刚刚见面时的冷清华贵,他迈着理所当然地大步走进来,在一张铺了虎皮的木椅上坐下,姿势雍容又随性。
“公子。”冰如立刻起身福礼,脸上有惊慌呈现。
章翼稍稍抬手,淡淡说了一句:“我饿了。”
“是!公子。”冰如又是一礼,便低眉敛目地往后退去。
真是默契,左盼心中暗暗叹道。
只一句“我饿了”冰如便会去准备宵夜,甚至都不用问他想吃什么。果然是相处多年的人。
“药已饮尽?”章翼瞧了瞧桌上的空碗,“嘴里可是苦麻难忍?”
你知道就好!左盼暗暗撇撇嘴。你既然连我穿多大的鞋子衣服都能看出来,怎么就看不出我讨厌喝中药呢?连个蜜饯都没有。只有白开水喝!哼!
左盼又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水,吹吹后大口大口地喝起来。章翼没再开口,只是怔怔地细瞧着她,似乎看她喝水都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左盼已经习惯他奇怪的眼神,便不再在意。想看你看呗,不过一个小孩子。
而且,他的目光,左盼竟没感觉讨厌。
“想吃蜜饯吗?”。忽然,章翼问。
不假思索,左盼点头。
“可是,我往日从不会吃的。今日多吃苦,而后便什么也不觉得苦了。”他的声音飘飘忽忽的透出些寥落。
左盼真有些讶异了。这是一个十四岁小孩子说的话吗?吃中药后不放糖还不吃蜜饯?还说多吃点苦以后便什么苦也不怕了。
左盼不禁心里有些钦佩起他来,她将杯子放下,正视着他的幽黑似深潭的双眸,轻轻一笑说道:“正可谓吃得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翼公子真是不同凡响。”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章翼喃喃地重复着她的话,眼里似有惊叹划过,“此话甚是好,想来你亦是饱读诗书通晓事礼,如此,也算是不辱……”
说着他猛地住口,似有什么话不能说一般。听到他说“也算是不辱”后左盼的心登时跳到了嗓子口,耳朵也竖了起来,然而,章翼并没有将下半句话讲完,左盼虽是心里焦急想知道下文却也不敢问他。
只是心中已经明了,章翼必定是和身体本尊熟悉之人。
那么,为何他没有发觉她已与以前的那个人不一样了?又或者是,他已经发觉了却按而不表?
左盼心中思绪万千,却不敢表现出来,端起杯子小口地喝着水。
“过来,让我好好看看。”章翼忽然轻轻地说,声音里带着些复杂难以猜测的感情。
他这句话又让左盼的心一阵巨跳!让他好好看看?这话,可是很暧昧的啊。
左盼坐在卧房正中的圆桌旁边,章翼却是在床头的虎皮椅上,二人隔着有二十步远,加上这夜晚光线不够,想看清左盼确是很难。只是……为何要看清?为何要好好看?
左盼怀着忐忑的心缓缓向他走去,在离他五步之外停下,稍稍欠身后轻声说道:“翼公子唤左盼有何事?”
左盼再也不敢向前进一步了,因为她心里已经对他有些怯意了。这怯意来自于章翼的难以捉模,来自于他毫无章法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来源于他突如其来的情感,来自于他对身体本尊可怕的了解。
章翼也不再勉强她,只是随着左盼的走近,眼里的柔意渐渐加深。
“你右肩处,可有一刀伤,浅白色,一指长?”
听到这里,左盼的心陡然一提,“砰砰砰!”地急跳起来,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她不由得连连后退,退至圆桌旁,腿一软,扑通坐在椅子上,感觉太阳穴都在扑扑地巨跳着。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左盼目瞪口呆。
她的右肩处,确有一刀伤,浅白色,一指长!他居然知道?!
左盼的这个反应,便是承认了。章翼淡淡一笑,竟有些欣慰。
“如此,甚好,甚好。实是天佑之。”
左盼按捺住内心的恐慌,她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再睁开眼时,已经平静些许。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左盼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缓缓开口问道。
章翼微怔,遂即轻扬嘴角,笑得有些神秘,“我知道,你已经忘记了我。”
啊!她和他真的是认识的!不过,他说自己是忘了他,或许,自己可以用这个理由?失忆,不是很好的借口吗?因为以前没有遇见一个认识“她”的人,左盼便没想过如何去掩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一无所知,只是防着被那暗中的敌人认出来,她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所以感觉章翼有可能认识她自己的时候便无措了。
左盼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章翼瞧着她小脸上一副晕晕糊糊模不着头脑的样子,又是一笑。
“我与你,早已认识。然,你已将我忘却,我实是心伤矣。”
听出他语气的轻松,左盼也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她和他不是仇人,不过,既然他是目前唯一知道自己的人,她可要抓紧机会打听出她的身世。指不定她还有亲人呢。
左盼站起,微微欠身,徐徐说道:“左盼于三月前大病一次,便将许多事忘记了,若翼公子知晓左盼之事,请告知一二,左盼不甚感激。”
章翼点点头,望着左盼的目光炯炯。他缓缓开口说道:“你曾有恩于我。去岁我随父于深林狩猎,追逐一麂时策马奔出众人视线,渐渐深入密林,当我一箭射中那麂后,已是不辨来路。我将麂缚于马后,便缓缓而行。行至一猎人陷阱区,马蹄被一兽夹夹住,我落马,陷于一深坑。在坑中呆了半日,无望之时,是你救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