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相国府内华灯俱熄,整个世界一片宁静。屋外漆黑一片,独房内两座彩色陶瓷灯发出柔柔的淡黄光芒,宣告着屋内之人的清醒。
夜,真的深了。
左盼心中惦记文武和文施,并且心中仍是疑问重重,自是无法入睡,她躺在床上细细地想着章翼说的那些话,那些话分明存在些出入,左盼只是半信半疑,对他所言仍是有所保留。
时光一分一秒逝去,左盼终于在破晓时分朦朦胧胧地睡着了。待屋子里完全亮堂以后,她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惊坐而起。
天亮了!
她飞快穿好衣服,穿好鞋子,便急急推开门——
“盼。”
耳边便响起一声温和低哑的嗓音。
“……瑞。”
左盼稍迟疑,还是顺着章瑞的叫法回应他。
今晨有雾,整个相国府被笼罩在乳白色的蒙蒙雾气中,章瑞便是在那十步之外的柏树下静静地坐着,轻烟般的雾萦绕在他身旁,湿濡了他身上的白色狐裘披风,额头碎乱的黑发也沾上些许湿气,柔顺地服贴在额头。
他清澈的双眸在雾气中显得有些迷离,静静地凝望着呆愣中的左盼,嘴角带着一丝疲惫的笑。见左盼张着小嘴回不了神的傻乎乎样子,嘴角的笑意渐浓。
轻烟萦绕中,府中一草一树一屋均是朦胧飘渺,此景宛若仙境,此人宛若仙童,连那一直觉得刺眼的轮椅,此刻散发出的光芒亦是柔和的。
左盼顿觉一阵心疼,也不知他在外面待了多久,真傻,只要派个下人等着,她醒了以后传她过去便可,何必守在门外吃寒风宿露!
左盼渐渐有些动容,心中有温暖的感觉缓缓流淌。
他是担心自己吧?他昨天或许是有要事才没来得及救自己,故而今晨特意早早地等着。于是,左盼因他昨日没及时出现而带来的失落失望一扫而尽!
她渐渐笑了起来,很开心地笑着,笑得眼角都弯弯似月牙。
章瑞见着左盼甜得流蜜的笑,微微一晃神。
“你可好?”
简单的三个字,却流露出他内心的担忧与歉意,温和低哑的嗓音暖暖地渗入到左盼的心里。
“无事。”
无事,代表着她的安全,代表着她的不介意,代表着她灿烂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甚好。”
章瑞轻轻颔首,将轮椅缓缓向左盼推来。左盼见他推着吃力,便小跑上前,帮他推着。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章瑞,心忽地一阵乱跳,章瑞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竹香丝丝沁入鼻息,很好闻。
真奇怪,原来他身上的味道是竹的味道。他人如竹一般高洁顽强,连体息也像竹一般淡雅么?
“先进屋,屋内有暖炉,烘烘身上的湿气。”
左盼收回纷乱的思绪,对章瑞说。可是,将章瑞推至门口时她却犯难了。
这门口有门槛,可怎么推进去?
章瑞自己的瑞园所有屋子都没设置门槛的,方便他出入,可这是翼园,章翼住的地方,自然就不会特意为他的轮椅将自古以来的建筑习惯给改掉。
若是戴平在,可以将他托着过去。
“为何不见戴平,他不是你的贴身侍卫么?”
真是不尽责,让章瑞一个人在屋外待这么久。
“戴平在家园那,尚未回府。”
章瑞看出她眼里的不平,微微一笑,解释着。
“家园?……你说的可是……”左盼一时不敢确定,他说的“家园”可是她的那个“阳光家园”。
“没错,戴平在你那,照顾你的弟弟和妹妹,或许……”他蹙眉沉吟,又一笑,“或许现在还有更多的人。”他想到戴平可能会出现的焦头烂额的样子更是想笑了。
对的,现在那些孩子们陆陆续续地都要去上课了,可她还在这里,必须叫章瑞派人送自己回去。
章瑞却从她眼里闪过的焦急中看出她的心思,将他冰冷白皙的手放在左盼的手上,轻轻拍了一拍,眼眸仍是清澈似泉水,笑容仍是温和如暖风。
“你今日可不用去了,我已命戴平全日候着,假若要他给他们讲论语,他自然是不乐意的。然而,我却是命他传授武艺,如此,便是皆大欢喜。”
他笑得有些得意,毕竟仍是个半大孩子,做对了事仍是喜欢邀功。左盼方才却被他拍手的动作给弄得心跳漏一拍,这下却又不由得想笑了。她紧紧抿着嘴掩饰自己的失态,可是唇角却仍是一抽一抽的。
“你终是放心了吧?”章瑞见她笑着,便放下心来,接着说道:“我不方便进去,先行告退了。”
“瑞!”左盼却在他转身的瞬间叫住他,“我……我还是想回去,我担心他们,他们昨晚一晚不见我,定是担心了一夜的。”
章瑞回头,扬起白玉一般的脸冲左盼露出一个温润的笑,“昨晚,我在那陪着他们呢,放心。”
“哦……谢谢。”
或许是太惊喜太震撼,左盼只是讷讷地说出这三个字。心里却涌出丝丝喜悦。
他昨晚竟会去陪文武和文施,所以,他并不是不管自己,而是却帮自己做了更重要的事!
章瑞又想起什么似的,眉头又拧在一起,颇为忧心,“我不送你回去的原因是大夫人,她定是会传你问话的,你一时还不能离开,如此……可要小心。”
“啊?”
那个女人要问话?那个让她感觉压抑的冷艳贵气的高级女强人?
在石屋半昏迷时听到的女人说话声还不能确定是她,而且左盼走出石屋见到章翼时她也是跟在后面的,那神秘女人很可能不是她。只是,即便不是她,左盼心里仍是对她有点畏惧。
可是,她必定是会找自己问话的,她的宝贝儿子因自己笑因自己哭,还表现得那样亲密,她肯定是不放心自己的,肯定要将自己的祖宗十八辈都模个清楚吧。到时她真的要问什么,按照章翼说的回答便可,既然章翼都说真有隐居山林而后火灾灭门的故事,那便当作真的有好了。
章瑞见她沉吟不语,还以为她是怕了,便轻柔地说道:“别怕,你并无任何把柄在她手里,一切照实回答便可。”
左盼点点头,接着眉梢一扬,一副放松的样子。
“嗯。”
“到时,我会在那里陪你。”
“到时,我会在那里陪你。”
啊!耳边响起的,是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温和低沉,一个清澈坚定。温和低沉的自然是章瑞,那个清澈坚定的……是章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