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左盼特意不去看账本,仍是瞟到了两眼。只这两眼她便已觉出这古代的记账方式太复杂了。难怪章瑞在整理账目的时候会眉头紧锁。恐怕给她看的话,只两页便会令她一个头两个大了。
还是现代的记数方式好,什么时候得教会家园里的孩子们使用阿拉伯数字,不管他们会不会当帐房先生,至少他们日后自己生活中的算数问题会变简便很多。
只是,要不要跟章瑞说这个方法?如果他的账本用现代的表格来做的话,就用不着这么厚厚的几大本了。
左盼张张嘴,却还没开口时,门外便响起冰灵的声音。
“公子,大夫人着人传你过去。”冰灵是一等大丫鬟,一贯是温柔娴静的,可如今她脸上却闪现着不安,“并说,定要带左盼一同前去。”
郭氏,要章瑞带她前去?
一听到这话,左盼的脸上的笑便一僵,心中寒意阵阵。这个郭氏,左盼是很畏惧的。不管是她冷冽的表情,慑人的架势,还是她不分青红皂白便将自己关入地牢,都已给左盼心里留下阴影。
“无事,瑞在身边。”
章瑞见着她失血的双唇,知她所惧,抬眼看她,并伸出自己的手,缓缓握住左盼的手。
他的手,冰凉凉的,可是,却能给她力量。
他说,他会在身边。那么,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章瑞由冰灵推着,左盼紧紧跟在他身旁。她的手,一直被他握着。
章翼也曾这样握着她,她不会反感,只觉亲切。
可是,章瑞握着她的手,她的感觉却是不一样的,她的心跳有些乱。
难道,难道自己真的对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动心了吗?
左盼想到这,脸便一红,暗暗嘱咐自己,可别表现出来,可别给人家看笑话了。
这份悸动,不过是来源于章瑞的温柔罢了。来这世界,他屡屡救她,所以她心中产生不一样的感觉也不奇怪。
过段时间就好!过段时间自己就会适应的!
左盼跟着章瑞一直往前走,她没有问是去哪,似乎觉得,只要章瑞在,去哪里都不怕。
可是,他们去的居然是翼园。左盼一进翼园,便下意识地将手从章瑞的手里抽出来,往后退两步,站在了冰灵的旁边。
翼园主屋,郭氏端坐在正中的主位上,神色沉重,看着左盼的双眼没有一丝温度。刘云儿仍是一脸乖巧地在她身后殷勤地轻捶着背,瞪向左盼的眼里有一丝得意。
章翼也在,只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有担心,有生气,还有失望?
是出了什么事吗?为何他们一副将要审问犯人的严阵以待模样?
左盼再次看看刘云儿,看到她眼底毫不掩饰的得意,左盼想起来,她曾经说要自己等着瞧的。难道是她挖了什么陷阱来陷害自己吗?
难怪圣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左盼忐忑间,章瑞温和轻柔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无事,定然无事,盼毋忧。”
是章瑞在安慰自己,左盼心里一暖。
左盼等人对郭氏见过礼后,章瑞便开口说道:“不知娘唤瑞儿前来,可是有事要吩咐瑞儿?”
“我不是唤你有事,而是唤她有事。”郭氏华贵雍容的脸上冷凝似冰,利刃一般的目光让左盼不寒而栗,“昨日,云儿好心送你出府,你却在僻静之处将她推入水中,幸而一下人及时路过,否则,不谙水性的云儿岂不是要葬于你手?”
左盼震惊,错愕,然而,纵是她心底害怕得紧,她仍感觉有些好笑。
这便是那刘云儿的报复吗?竟是使用了苦肉计?
方才见到章翼眼里的愤怒,是因为他真的相信了自己做了如此卑鄙的事吗?左盼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他竟不信自己。
“你可有话说?”
郭氏眼里一闪而过的阴翳,让左盼的心极速地一沉。她似乎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了。左盼顿时心慌起来。
怎么办?解释,肯定是不会听的了,不管这郭氏相不相信自己是清白的,她都会帮助刘云儿而不是自己,她该怎么做?
左盼上前一步,跪下,惶惶然。
“娘,瑞儿敢保证左盼不是这样的人。”章瑞的声音响起,有些急促,“云儿落水时可有看清身后之人确是左盼?”
刘云儿闻言,脸色微变,突然捏着帕子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咳着还一边哭着:“瑞哥哥这是说云儿冤枉她么?咳咳咳……难不成……咳咳……是云儿自己跳下水害自己生病吗?咳咳,瑞哥哥竟如此看待云儿!姨母,请为云儿做主!”
她的小脸都咳得通红,丹凤眼亦是水汪汪一片,看上去真是楚楚可怜,若不是左盼了解她在演戏,也要对她心生怜惜了。难怪章翼会信刘云儿而不信左盼,刘云儿的演技太高。
“瑞儿!”郭氏闻言,脸色更加严肃,她不满地看了一眼章瑞,颇有怒意,“上次你护她,娘已是依了你。如今云儿因她而受委屈,你仍是一味地保她!你忘记云儿爹娘是如何待你的吗?枉他们视你为己出!云儿在府中暂住,你不应该好好照顾她吗?”。
章瑞脸色一变,噎住,无法驳辩。他为人一向仁厚,不善于口角之争,况且他面对的是自己一向亲密的表妹以及自己称之为“娘”的人,他不能去顶撞。
左盼从他为自己说的那番话中听出了他对自己的深厚信任,感激地回望他,心里亦是有些愧疚。
他也在看着她,清澈的眼底有着歉意。
无需歉意,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左盼淡淡一笑。
章翼见着这二人间的眼波流转,眉头拧得更紧了。
见此,刘云儿的咳嗽忽然又好了很多,哀怨地盯着章瑞,弱弱地问:“瑞哥哥今日伤了云儿的心了。”
左盼不想章瑞为难,也不指望章翼会救自己,他一直冷冷地瞧着自己,那审视怀疑的目光让她心寒。他不是才说世间只有他会护着自己吗?如今却眼看着自己被人诬陷?
左盼快速地思考后,心中有些眉目,惊慌已渐渐退去,她的心定下不少。
她跪在地上轻轻伏子,叩首沉声说道:“左盼有话要禀!”
她顿了顿,直起身子,直视着刘云儿,徐徐说道:“左盼有三点要讲。其一,刘小姐,当时可有他人见到确是我将你推下水?若无人证明,又怎可因你片面之词而断定作恶着是我?其二,我与小姐无冤无仇,你是主子我是奴婢,左盼为何要谋害于你,我为何要自讨苦吃陷自己于劫难?其三,刘小姐不谙水性,为何却能在落水后安然无恙?既是无恙便表明小姐落水不久即被下人救起,如此,若真是我将你推下,当时我定是在近处跑不远。请问当时救你之下人可有见到我,或者听到除小姐的呼救声以外的声音?”
左盼这番话,说着刘云儿咳也不咳了,哭也不哭了,有些难以消化般错愕地直瞪着左盼。
郭氏闻言,目光仍是锐利,然而她却意有所指地看了刘云儿一眼,这一眼也是很严厉的。
章翼的脸色已是变幻多次,一会儿了然一会儿烦躁一会儿愧疚,看着左盼的双眼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
章瑞紧皱的眉头悄悄舒展,一丝赞许与笑意在眼里闪过。
刘云儿恼羞,大声说道:“我怎知你为何要害我,许是你见翼哥哥瑞哥哥疼爱我,心生不满才欲除我而后快!你推我下水时定然是无人见到的,若有人你又怎敢做?我并无人可证明是你推我,你亦是无人证明并非你所为!”
刘云儿倒还是有些口才,左盼方才的反问立时被她问倒。
她真会倒打一耙。
正在众人惊讶于这二人的争论时,门外传来一声响亮的熟悉的桀骜的声音。
“我可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