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二人一路缓缓地走着,这条小路左盼已走过很多次,然而每次走过的心情都不一样。
左盼以手轻轻划过路旁青石墙的青砖,感受着粗糙石面摩挲手指带来的刺痛,仿佛想由此来转移心里的痛。
林晗心中不忍,拉住她的手,说:“会流血的”
“嗯。”左盼收回,目光茫然。
“我背你。”林晗弯下腰,左盼轻轻趴在他背上。
“哥,我是不是很没用啊?每次听到他的事,就会变成傻子。”左盼轻轻地问。
“不会,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
“哦。”
左盼静默了许久,才开口:“哥,说说你们的事吧,你们在情楼的真正目的。”
“你应该也猜到了。青楼,是获取信息的最好之地。其实,我们都并没有……”林晗说着,顿住。
左盼明白了,微笑。
扭头看他,发现他脸红了。他白皙微红的很侧脸,很干净,棱角分明,俊美若漫画中的美少年,左盼见了,竟有瞬间的恍惚。
送到书院门口时,林晗便返回,并没有进去。
左盼一走进书院,便有一人急急地向她跑来,语气有气无力:“小鱼,你的那个姐姐呢?为何我洗了碗出来,你们就不见了?”
左盼这才注意到是古森,见他一脸倦容,满目焦急,他不会是一直在这里等吧?左盼暗暗摇头,走开。
当晚,左盼又是失眠,不想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她在院子里缓缓踱步,随后便慢慢跑起来,最后越跑越快,也不知道跑了几圈,心脏巨跳供血不足了,她才停下。
筋疲力尽,顾不得换掉汗湿的衣衫,左盼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她是被外面孩子的嬉闹声吵醒的。
原来已是日上三竿。她缓缓起身,感觉四肢沉重,头晕目眩,接着,一个响亮的喷嚏与一连串的咳嗽将她折磨地又躺了下去。挣扎了好半响,终于再度起床,穿好衣服,拖着双腿眯着眼睛走出去。
一打开门,便见到了古名丰。
他手里端了一篮子秋梨,见到左盼的门猛地被打开,有些措手不及,低着头,讷讷了片刻才说:“昨晚,好像……好像听到你咳嗽,咳了一夜了。先吃些梨吧,若还难受,我陪你去看大夫。”
左盼心中一惊,她自己都是刚刚才知道感冒的,他竟早就知道了?难道,他一直在关注自己吗?
左盼心中微怔,笑了笑,客气地地说:“不用了,我哥哥是大夫,等下我去找他就可以了。”
“……好。”古名丰的头低得更低了,左盼见不到他的神色,却感觉自己似乎伤害他了。
早点说清楚,即使伤害了,痛会少点。
古名丰不说话,将篮子放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左盼目送他离去,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想起第一次见他,他以为自己是乞丐,在顾英的反对下仍是给了自己两个铜板。当时的他,给她留下的也是一个背影,温馨的背影。这是个很善良的男人。
左盼默默地看着这一篮黄褐色的秋梨,弯腰拿了进来。
这一整天,左盼都是晕晕沉沉的,出了很多错,顾英黑着脸责骂她很多次。她都无力去回应,厨子崔大叔都看不下去了,可他自己也是忙得晕头转向,根本不可能抽空来帮助左盼。只得叹口气,跟他的锅铲奋战去了。
下午,罗虹找她一起去买菜,左盼昏昏然地“唔”了一声,罗虹朗声一笑:“放心,今日不要你推车,我们一起去买些干菜,不重的”
左盼点点头,想到等下可以顺便去找林晗拿点药。
二人一起到了菜市场,罗虹忽然想起:“我昨日要左左豆腐店留两板豆腐晒腐乳的,出门时忘记了,等下我们一起去拿吧。”
“左左豆腐店?”左盼心一凛,怎么这么奇怪?
“这豆腐店是近日才开的,听闻豆腐爽滑,豆浆浓香,最奇特的是他们的彩色豆腐,异常地漂亮”说起这个豆腐店,罗虹都忍不住想夸几句了。
“彩色豆腐?”左盼心中更震撼,拉住罗虹便跑,“快带我去”
罗虹模不着头脑地被她拽着,见她一脸焦急,又惊又喜的样子,只得迈动着胖腿与她一起跑起来。
“到了”罗虹弯下腰直喘气,她可没这么疯狂地跑过。
左盼原本就病软的身体经这么一番奔跑后,更加地无力,几乎眼冒金星。她一边喘息一边打量着斜斜倚在门边的门牌,果然是“左左豆腐店”几个字。下午不是营业时间,门口空无一人,只见一个身着蓝粗布衣,头戴蓝布巾的**在里面忙着抹抹扫扫。**背对着左盼,左盼见不到她的脸,心里却涌出无比熟悉的感觉。
在左盼愣神的时候,罗虹已经走了进去,大声说着:“老板娘,我订的豆腐好了么?”
“好了,我这就去给你拿。”**笑盈盈地回答,请左盼二人进屋。
左盼却定在了原地,目不转睛地望着**。
罗虹被左盼突如其来的愣神弄得莫名其妙:“小鱼,你怎么了?”
**也有些惊讶,不禁仔细看了左盼一眼。只一眼,她的脸瞬间变色,笑容敛住,水盈盈的双眸中透出巨大的惊喜,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左盼,忽然泪流满面。她缓缓向左盼走近,手轻轻地抚上左盼的脸,抖着嘴唇轻声问:“你……可是左左?”
左盼留着泪笑着点头,“小环,好久不见。”
小环忍住泪水,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左左快随我进来。”
小环拉着左盼走进屋,一脸疑惑的罗虹也跟着进来。左盼说小环是她的好朋友,很久没见才会这么激动的。罗虹点头表示理解。小环取了两板豆腐,罗虹便好心地让左盼与朋友叙旧,自己回去了。
小环这才拉着左盼进到里屋,一拉上门帘便扑到左盼怀中哭得稀里哗啦,“左左果然还活着,他们都说你死在了深涧,我就不信左左哪里是那么容易死的一定是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也会保佑左左的”
左盼默默地望着小环,看到她这熟悉的脸,熟悉的关切,想起那时,那事,恍若隔世。
“小环,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母亲呢?张宏呢?”左盼看着小环一身的寒酸,满手的粗茧,心里便发酸。
小环低头拭去泪,满脸悲哀,“我娘已经去了,睡过去的。张宏是和我一起来的。我们是逃到这里的。”
正说着,门帘忽然被挑开,一个同样一身粗布衣的男子拎着两大袋东西进来了,见到左盼时,愣了一愣:“娘子,她是谁?”
来人就是张宏。因为此时左盼涂了药膏,他一时认不出来。小环却不同,她曾经与左盼朝夕相处,且别说是脸黑了眉毛粗了,就是左盼蒙上脸只留一双眼睛她也能认得出来。
听到张宏的问话,左盼有些欣慰。
他们已经成亲了。
小环或许是想到,这是张宏第一次在左盼面前叫她“娘子”,有些害羞。她笑了笑,轻声说:“她是左左。”
“左……左?”张宏的反应出乎左盼意料,他惊呼一声,拉着小环便跪了下去,“草民参见公主”
这次轮到左盼惊呼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
更让左盼震惊的是,她扶小环和张宏起来时,发现张宏的腿……是瘸的
“怎么会这样?小环,张宏,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快告诉我”左盼捂着嘴,满眼的不可思议。她看到张宏满脸不以为意的一瘸一拐走到凳子上坐下,异常痛心。
“公主,我们原本以为你死了,才会隐在这个地方做豆腐为生的。既然公主健在,我们自然会将所知之事全数告知如公主不嫌弃张某身残,张某定为公主出生入死”张宏忽然又扑通跪下,叉手说道。
左盼此刻的心情,真是复杂至极,看样子小环和张宏是知道很多事,才会惨遭毒手的,若不是张宏身怀绝艺,估计他们早已没命了。
左盼再次扶起张宏,说:“既然你们都知道我是公主,定然了解我的处境。以后切不可再用公主来称呼我,若被有心人听到,岂不是为我惹来祸端。另外,张大哥,我一直对你敬佩有加,若能有你的相助,我又岂有嫌弃之说?”
小环也随着附和:“是啊,大哥,以后不要再叫公主了,连左盼这个名字都不能说了。”小环有些伤感地低下头。
左盼告诉他们,现在可以叫她小鱼,也将她的经历说了一遍,小环和张宏又是一阵欣喜一番唏嘘。
轮到小环回答左盼的问题时,她却迟疑了,似乎难以启齿。
“左左,接下来我们要讲的话,可能你会很难接受。你一定要坚强,我才说。”小环说着,目光闪烁。
左盼的心忽然砰砰巨跳,剧烈的不安一波一波地袭上心头。她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都深深陷进了肉里,挤出一个笑来,说:“我是左左嘛,什么没见过,你说吧”
小环重重点头,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字句。
“在阳光家园文艺汇演的那一天,我见到小姐招呼了一帮人,带着他们去看你。我感觉很奇怪,便偷偷听了一下。我居然听到,小姐对那几人说,‘要认清她现在的样子,她是易容的,到时候她估计会以这副面貌出去’,我心中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