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身颤抖着,悲伤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左盼,“哪怕将我赶出皇宫,也别如此决绝。就让我与他们一样,还抱有一丝幻想不要让我如此绝望”
林晗三人也是同样震撼,虽然左盼要送他们出宫,他们很难过,可他们却还是有希望的。而如今章翼一旦成为她的“兄长”,他和她就再无可能了。
“翼,你敢给大家看你的额头吗?”。看到章翼充满绝望和祈求的眼神,左盼的心阵阵纠痛。可她仍是冷着脸问章翼,并且立刻取出一早就准备好的药水。
章翼的身子一晃,他深深凝望着她,眸光渐冷,“好,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不反对。”
他一步一步走近左盼,冰冷的黑眸让左盼的心一紧。她忽然有些后悔,是不是不用如此逼他?是不是真的很伤他?
章翼在群臣惊异的目光中,走到左盼面前,木然地让左盼洗去额头遮掩金莲花的药膏。
当他额头一朵金灿灿的金莲花出现在群臣眼前时,群臣瞬时激动起来,纷纷跪倒在地,口呼“千岁”。
而章翼,却是一脸寒霜。
左盼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睛,不想见到他那隐藏着愤怒的冷眸。她淡淡笑着,环视众人,扬声道:“众爱卿想必已知,朕对各大事的处理,听了许多他的意见。他之才能与谋略,众爱卿均有见证。如今,翼已认祖归宗,朕心甚慰。”
说着,她故意顿了一顿,才正色道:“朕已决定,诏令章翼为翼亲王,即日起,朝中大小事宜,由翼亲王与朕一同处理。”
章翼冷冷地谢恩,目光直视左盼,眼里的神色,似乎越来越陌生了。
随后的日子里,大臣有事上禀,她总先问章翼。对他的意见从不反驳。当然章翼的决策都会是最佳方案,再怎样,他不会拿政事来闹脾气。群臣对章翼的能力也越来越信服,他的威信一日增于一日。左盼很高兴见到这种情况,因为,这就是她想要的。
于是,到了后来,左盼完全当起了甩手皇帝,朝堂中一切事宜,她全丢给章翼。
林晗三人自出宫后,她只见过一次。四人彼此相望,竟是无言以对。
她也曾微服去过阳光家园几次,见到范华正,方大姐等人,他们虽是非常高兴左盼的到来,却因为知道了她是皇帝,仍是诚惶诚恐地跪倒一地。左盼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他们对自己的态度稍稍恢复到以前。
接着,方大姐便与她说话,说着说着便说到了章瑞。几乎所有的褒义词都用在了他身上,左盼却不想提他,岔开了话题,说想去看看各个兴趣班如今的模样。
卢敬文还是在教木艺,张宏已经正式成为一名武学老师,小环在刺绣班教授绣艺。让左盼微讶的是,她见到了冰灵。
她说,是章瑞放了她自由,她左右无处可去,也甚是喜欢家园的环境,便留在了这里,琴棋书画她无一不通,竟是个全才的老师。现在家园里的孩子们最喜欢的便是她了。
她将她的近况略略说了一遍后,便微微低头,有些难过的样子道:“请恕冰灵直言公子心里……”
“我知道。”左盼淡淡地打断她,不想听关于章瑞的事。或许是她当了段时间皇帝,身上已经熏陶出一股帝王的霸气,也或许是因为提到了章瑞,她的语气有些硬,冰灵听到她打断自己的话时,竟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左盼也看出她的恐惧,心中暗恼自己,便微笑着继续道:“而后发生许多事,我还没有想通。”
这是她的真心话,她确实是觉得自己没有想通。即便午夜梦回时,他的俊颜总是挥之不去,即便夜深人静时,耳边总响起他的声音……即便知道,她在思念他,可她总是过不了那一关。
他曾经将那般可笑之事隐瞒她,在她每每误会时,他仍是三缄其口。她会觉得,她比不上他的复仇,比不上他的任何一个计划,她在他心中可有可无。
“可是,你没看过瑞公子喝醉酒的样子吧?”忽然,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左盼知道是冰如。
只见她圆圆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不悦。她气鼓鼓地朝左盼走来,继续发问:“你没见过他彻夜无眠的样子吧?你没见多他对着你的画像发呆伤神的样子吧?你没见过他在得知你身亡的消息后……”
“冰如”冰灵忽然喝住她,颇为惶恐地拉着她一起跪下,“陛下恕罪,冰如一向鲁莽,说话不经思考,请陛下勿气,冰灵定会好好教导她,责罚她”
说着,她低斥一声,对冰如道:“不可忤逆”
冰如却仍是瞪着大眼睛,神情中的不满丝毫未减。她只是象征性地弯弯腰,并不见害怕。
“让她说下去。”左盼的心一慌,似乎感觉出冰如未说完的话是很严重的。她这沉声之语,便也带了三分命令。
许是冰如也瞧见了她眼里的紧张,神色略缓,一脸悲哀道:“在得知你跌落深涧后,他吐了三天血,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而后知道你在睦州自尽后,因有前次死里逃生的先例,他没有再吐血,人却仍是被抽干了一般,倒地不起。之后,他还曾经疯了一般要赶去睦州,只是,才出府门的他便被相爷关进了密室。他对你的心,你不知道,我们却是看在眼里的”
冰如一口气说完,左盼的心却剧烈地跳起来,心中又甜蜜,又心疼,又担心。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冰如,问:“他还会喝醉酒?他会为我伤心,痛苦?为何,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这些?我从不知道……”
从不知道他是如此地看重她……
她感觉喉咙一阵发紧,声音哽住,说不出话来。
“因为,公子严令我们不准说。”冰灵的眼里忽然浮上一层雾气,她不再阻止冰如的埋怨,而是如倾如诉般看着左盼,“他知道你会来家园,便在他离开都城之前,仍是交代我们不准说于你听。”
左盼心中忽地又升起一阵怒气,他又想瞒着她
“我要去找他我要问个清楚,为何总是不将我放在心里,什么也不说”
……
“你去找他吧。”
从家园回来的当晚,章翼平静地对她说。
看着他一切了然的眼神,左盼的心一滞,悄悄将写好的信往袖子里拢了拢。
“你的心一直在他身上,不管我们怎样做都改变不了这一事实。只是,你走的时候请同我说一声,我不想再见你莫名其妙地消失。”章翼的声音仍是毫无波澜,看不出他的情绪。
左盼端详着他,有很久没有这般细细地看他了。感觉这段时间他变了很多,以前的他虽然也是言语不多,可如今他却很严峻,沉默,不怒自威的脸上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的笑容了。左盼知道他这一变化是因为她,可却也深知,如今的他,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毕竟,骨子里生出来的霸气是掩不了的。
他是天生的王者。
左盼知道郭冷月得知他已被封亲王时曾经找过他。别人就算对章翼的身份有疑惑,却也被左盼的保证和他额头的金莲花给打消,郭冷月却是真真实实地知道,他就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他不可能会是先帝的儿子
她异常严厉地说不同意,章翼却冷冷地反问:“为什么不同意,你以前不择手段地做那么多,不就是为了我的荣华富贵吗?如今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离你的目标也不远了。你就知足吧。”
章翼的冷漠与奚落重重挫伤了郭冷月,她眼里闪过一丝痛色,几近凄厉地低吼:“以前不管怎么,你都是我儿子,如今你却成了别人的儿子,不我情愿你为乞丐,也不要以此为代价换来你的富贵”
章翼却是嘴角扯起一抹冷笑,眼中精光四射,“我不是你的儿子,你若乖乖的不闹事,我或许还会将你当个母亲,让你好好度过晚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章翼冷然说完,一甩袖,“不送”
左盼可以想象郭冷月的心情,伤心难过是不可避免的了,然而她更多的会是疑惑吧,因为她想不通为何她的儿子会忽然变成这般陌生。
若她得知章翼真的已经不是她儿子了,她应该会更绝望,或许,到时候她一受刺激指不定就会做出什么。这大抵是章翼不对她说他真实身份的原因了。看来应该早些将皇位还给他,或许到时郭冷月便不会做出什么小动作。
如今的大周,真的已经完全不需要她了,章翼会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君王,左盼的使命也算是完美完成。
第二日上朝时,左盼便宣布了她要禅位于翼亲王之事,群臣虽是震惊,不舍,可却也算是欣然地接受了这一决定。群臣拥护章翼的原因除了他的确是帝王之才之外,也因为他是——男人。
虽然女皇统治大周已有几代,如今的大周男女地位已算是平等,朝廷也有许多女官员,然而封建社会的男尊女卑的思想根深蒂固,对大周子民仍是深有影响,左盼想,众人大抵还是希望统治者是男人的。
在章翼深深的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左盼只挽了一个小小的包袱走出宫门。没有回头再看一眼章翼,她知道,他眼里的冷漠只是用来掩饰对她爱恨纠结的心。倘若她回头,表现出一丝丝的留恋,或许他会改变心意。